鹿血酒是不能再喝了,鳳如青覺著自己神智都被泡得太厲害,導致她整個人都不對勁。
她本來是拿著刀,來跟著鬼鬼祟祟的來山後的合歡宗弟子,看他要搞什麼。結果現在她和這個弟子一起蹲在地上,看著他在搞什麼。
沉海已經被收起來了,她堂堂一個鬼境之王,一個經曆了無數險惡,自覺看遍人間百種人的半神,竟然被這個男修三兩句淡淡的解釋就給打發了。她蹲在他旁邊,名為盯著他乾什麼,實則在盯著他發愣。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鳳如青見男修專心致誌的不知畫下什麼符咒,她看不懂,但她在這個男修,包括他畫的東西上,都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與邪氣。
“沒見過。”男修聲音淡淡。
“那我為什麼覺得你這麼熟悉?”鳳如青蹲在他旁邊,黑袍之下豔色的長袍露出,落在地上。
鳳如青將遮麵的鬼氣解了,伸手戳了下他耳後的一顆紅痣,很小,很秀氣,如果不是離得這麼近,根本難以發現。
“啪”,鳳如青手指被打掉,男修收回手,將自己頭發整了整,蓋住了那顆小痣。
鳳如青搓了搓指尖,也不惱,反倒興味盎然,“你看都沒看見我,怎麼知道沒有見過?”
男修動作停下,側頭看了鳳如青一眼。大概是鳳如青湊得太近,他微微後仰,卻絲毫也沒被她突然露出真容給嚇到,表情一絲未動,又對著鳳如青這張臉說,“沒見過。”
鳳如青其實覺得哪哪都不對,這個遺府、麵前這人,隻是一時間理不清。
但這個人看到她的反應不對。
“你那是什麼上墳一樣的表情,我不好看嗎?”鳳如青摸了摸自己的臉,“你不是合歡宗麼……”
她雖然不怎麼在意自己的模樣,可誇讚她模樣的也不少,見了她癡癡看著的人也不是沒有啊。
“合歡宗有很多美貌的女子。”男修的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不耐煩,鳳如青被他弄得笑出來。
她自己剛才說的話,就像個爛俗的色狼在搭訕良家婦女。但關鍵現在她麵對的是合歡宗男修,合歡宗哎,不是最不挑,滿天下都是雙修對象的宗門嗎?
是她不夠強?
“我是誰你知道嗎?”鳳如青又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他手上停下了,已經弄完了,現在隻要等著就可以。因此他起身,看也沒有看鳳如青一眼,低頭抖了抖自己衣袍。
“知道,赤焱王。”他的語氣還是不溫不火。
鳳如青起身看他,直白道,“合歡宗不都喜歡強者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鳳如青想了想,覺得自己說這話像個腦子不正常的,她平時不會如此狂妄,更不覺得自己多麼稀奇了不起。
可她四外環顧了一圈,這附近也沒有人,弟子們都在尋這遺府二重門的破解法,於是她左右也無事,就任由自己腦子裡的想法發展下去,說道,“那你是對我欲擒故縱?”
她說完這句話,沒忍住把自己的手指抵在唇邊咬了咬,她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對麵的男修顯然也被她弄得不知道做何表情,眉眼不動地看向她,幾乎嚴肅地問,“鬼王大人身邊很缺人嗎。”
鳳如青抿了抿嘴唇,繞著男修走了半圈,點頭道,“倒也不至於,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麼?”他垂眸斂目,不至於拒人千裡之外,可就是讓人靠不近的感覺,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深淵當中的一灣湖。
寧靜,無波,萬年不動,但就莫名的吸引著人靠近,好像其中藏著什麼絕世珍寶。
“我好奇你……與女修雙修過幾回?”鳳如青看著他平靜的湖麵被打碎,慢慢勾唇笑了起來。
這就和頑皮的孩子喜歡蹦水坑,喜歡將整整齊齊的東西弄亂,喜歡將好吃的吃得到處都是,喜歡在白紙上作畫的道理一模一樣。
鳳如青走的是邪路,跌跌撞撞成了半神,可如今也是個鬼王,她骨子裡就有天生的躁動和破壞欲,也是天生就見不得這樣規整肅穆,自矜無波的人。
總想著打破,撩撥。
這樣從骨子裡透出自持的人,她這輩子也就見過那麼兩個,還都是一個……等等!
她眯眼看著麵前的男修,“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修?你覺得我怎麼樣?”
鳳如青故意把話說得過火,若是要證實她的猜測,倒也不難,雖然這猜測荒謬,過於巧合,但總要測試下。
那男修還是垂著眼睛不說話,周身氣息冷冽,鳳如青便心下一驚,強自鎮定下來,繼續道:
“不如你跟我好,我可是功德塑魂,補得很,”鳳如青說,“不用怕,我可以收斂鬼氣,保證不在床上傷到你,怎麼樣”
鳳如青說著湊近男修,“你不會拒絕吧,我還有很多好東西,天界、人間、妖魔界和鬼界的稀罕玩意,你要是喜歡,隨便你挑。”
鳳如青大著膽子,按住了男修的肩膀,又湊近一些,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嗯?”
鳳如青故意貼著他耳邊道,“叫海生,還是河生?”
上一次騙她叫池生,這一次自然不是海生就是河生。
鳳如青一側的手摸上自己的肋骨處,準備隨時抽出沉海,心中仿若有成千上萬的小鹿狂奔而過,蹬得她耳畔嗡鳴。
她知道若是猜對了,下一刻這人必定要一巴掌拍死她這個逆徒。
鳳如青全身緊繃,蓄勢待發,沉海出鞘一點,同時她迅速側頭用唇在他的臉上碰了下。
然後等著,一息兩息,估摸著他要怎麼動手,自己朝著哪裡躲,她如今的能力,對上他勝算幾成。
他乃是極境巔峰,壓著修為才沒有飛升,是否和真神的能力相差無幾?
要是打不過的話,她朝著哪裡跑?
鳳如青甚至還估測了一下荊豐在哪裡,若是待會不敵,她就先朝著荊豐的方向跑,荊豐一定會幫她。
幾息的功夫,鳳如青心中百轉千回,腦內預演了好一出欺師滅祖的大戲。
眼見著她的唇碰上這男修的臉蛋,他身側的手指捏緊了,鳳如青心道果真不出她所料——
然後就在鳳如青微微拱起脊背,準備先發製人的時候,聽到一聲沉悶的應聲。
“那好啊。”這男修說。
鳳如青僵愣了片刻,錯愕地盯著近距離和自己對視的人,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他說了什麼似的。
他說,“我不叫你說的海生河生,”他薄唇淺淡,微微動了動說,“我叫甘平。甘甜甘,平常平。”
好一會,鳳如青身上炸起的汗毛簌簌下落,她將從肋骨處拉出一些的沉海按回去,然後仔仔細細地盯著麵前人的眉眼看了片刻,微微抿了抿唇,“甘平?”
他點了點頭,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側臉,說,“你說話算話嗎?”
鳳如青“啊”了一聲,微微籲了一口氣,又盯著這自稱甘平的人看了片刻,而後笑起來,“自然算數。”
甘平聞言垂下眉眼,“嗯”了一聲,就站著不動了,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鳳如青打消了這個人又是施子真扮的猜測,畢竟要真是施子真,早在她說出那種輕浮的話的時候,就出手劈死她了。
更何況施子真那種性情,就算是真要扮做誰,也該是像先前一樣的散仙或者像青沅門那樣的門派才合適,他怎麼會跑合歡宗呢,這世界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更何況,若當真是施子真,會答應跟她好?除非天界墜落海水枯竭妖魔鬼怪親熱和諧一家親。
打消了這個猜測,鳳如青越是看甘平就越順眼,他眉眼不是很精致的那種,算中上之姿,可他這人站這裡,哪怕就這樣的走神,也讓鳳如青想多看兩眼。
這世間當真除了施子真那個冰疙瘩,還有這樣性情相似的人啊。
鳳如青看了一會,想到他都答應跟自己好了,便開始不老實。
她伸手彆開他耳邊散落的長發,在他的小紅痣上又戳了下,“哎,你倒是跟我說說話,就你這性子,合歡宗裡麵是怎麼修煉的,不會都是像我這樣願者上鉤的吧?”
鳳如青很確定,這天下除了她喜歡這種冷淡性子的,怕是沒有其他人了。畢竟這麼多年仙門問心陣上,施子真也是無人問津,連荊成蔭都有呢,可見這種性子,屬實是不討人喜歡的。
“啪”,鳳如青手又被打了,她這一次沒有拿開,直接捏住了甘平的耳朵,“你還打我,和我好了,都不讓我碰一下?”
“你聽。”他側頭躲開鳳如青的手,將自己被掐了一下的耳朵解救出來。
“有人在哭。”甘平說。
鳳如青本以為他是找借口,結果這一聽還真是有人在哭,聽起來似乎還不遠,隻是這聲音很虛弱,聽著不像是弟子們的。
鳳如青頓時收起了那一副浪蕩之姿,側耳閉眼,循著哭聲轉過山體,又朝著下麵走了一些,回頭看甘平,“你跟我來,聲音在地下。”
她將鬼氣重新覆蓋,不由分說地拉著甘平的手腕,朝著山下跑。
山下合歡宗、青沅門以及懸雲山的弟子們,正在四處查探,散落的到處都是,鳳如青連忙喊道,“聚集在一起,地下有異響!”
很快,這聲響便清晰得所有人都聽到了,確實是哭聲,而且不是一個人的哭聲,是很多人的哭聲。
細細弱弱的,聽著像是喘不上氣了,眾人頓時朝著一起聚集,但他們朝前一邁步,地麵驟然間陷下去了。
不是像之前一般出現了什麼血藤,而是好好的地麵,甚至還長著青草,但就是突然變成了踩上一腳就陷入其中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