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還要說什麼,施子真難得多說了一句,“你難道怕我害你嗎。”
鳳如青想說的話頓時噎住,施子真性子再討厭,他再冷漠,他確實也從未害過她。即便是昔日在極寒之淵那種無可挽回的時刻,他還是沒有放棄過她的。
施子真確實不會害她,可鳳如青也不想要他這樣不清不楚不解釋的好。
“為我好?我不需要,”鳳如青說,“我現在好得很,你隻要不來找我,我比誰都好!”
施子真抿唇不說話,鳳如青掙了下沒有掙開,捏著他手腕上的軟肉狠狠擰下去,“之前讓荊豐送來的也是你授意吧,我不管這是什麼,不要就是不要,不喝就是不喝!你昨天還趁著我沒力氣親我了,我昏倒之後呢?”
鳳如青口不擇言,“趁人之危,你也配為人師長,好一個仙界之首碎月仙尊,就會這些陰祟的小伎倆!”
施子真在鳳如青說這話的時候,伸手掀開了小罐子,將那湯倒了出來。今日就隻有一小杯,但濃稠得很,鳳如青聞到了靈泉和不知名的草藥混合香氣,還有這濃鬱的香氣都遮蓋不住的淡淡血腥味。
鳳如青一下甩開了施子真的手,抬手運起鬼氣便要去打翻杯子。施子真穩穩抓著茶杯躲過,麵容肅冷地抬手化解她的招式,壓住她手腕,“快冷了,你先喝,我再同你解釋。”
鳳如青是真的煩透他這樣子,抬手出招半點不留手,施子真端著杯子與她過招,屋子裡到處石裂,揚起的碎石在剛猛的招式下幾乎炸出火星。
施子真一時半會兒竟然靠不近鳳如青,眼見著這湯要冷了,冷了就沒有效用了,耽擱不得,他直接將杯子湊近自己唇邊,一口飲儘。
他生生挨了鳳如青一下,抓住了她砸在自己肩頭的手掌,拉著她攬入懷中,一手扣住她的後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顎,手指捏住她腮肉一用力。
鳳如青嘴唇因為腮肉酸痛微張,施子真垂眼低頭,以唇覆上去,溫熱的湯通過口腔傳遞。鳳如青要吐,裹挾著鬼氣的掌風劈在施子真的側臉,“啪”的一聲,他頭一偏。
鳳如青連忙低頭要吐,施子真卻捂著她的唇,轉過頭麵上幾個鮮紅的指印,如同開在他這雪山上的紅蓮。
“青兒!”施子真低聲帶著些急,“咽下去,聽話……”
他第一次這樣叫鳳如青,也是第一次這樣說話帶著懇求和哄勸。
鳳如青看著他麵頰上的指印,聽著他這急切的語氣和視線,終究還是信了他,哪怕他還是沒有解釋這湯是做什麼的,她還是冒著失去能力四肢綿軟的恐懼,依了他。
鳳如青眩暈的厲害,軟倒下去的時候想,她為什麼這麼相信施子真……大概是因為當年他仙姿玉容,橫劍斬殺數百妖獸,垂頭拉起卑微如泥的她,帶她逃離了人間淒苦吧。
鳳如青軟在施子真懷中,施子真半抱著她,低頭再度貼上她的唇。
這確實是最後一次湯,他比平日還要淺淡的唇色昭示著他血氣的虧空,就算是大能,頻繁的取心頭血,也很難捱。他貼著鳳如青柔軟的唇,吸取她的氣息,隻盼著這一次定要成功……
鳳如青又昏睡了,施子真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根本不知道。
她這一次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她在黑暗中奔跑,整個天地隻能聽到她自己的聲音。她每一次累的要停下的時候,便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如冰淩入骨般的催促她,“青兒快跑,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鳳如青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全身疲憊至極,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才腰酸背痛地下地。嗓子乾澀疼痛,她灌了好幾杯冷水,又覺得自己餓的要死,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鳳如青叫了羅刹問了時間,才知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她吃了很多很多東西,飽了之後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施子真……
鳳如青心中罵娘,他達到目的就跑了,屁也沒有解釋。他昨天後來又親她了,鳳如青麻木地想,或許他就是專門來給她下藥親她的。
這老東西有病!
鳳如青哼了一聲,吃飽喝足了再度爬上床,隻是這回還沒等爬的安穩,就突然間察覺到一陣巨響。
“轟!”
“轟!”
“轟——”
……
鳳如清數了一下,一共七次,一次比一次響,最後一下,堪稱通天徹地,緊接著地動山搖,鳳如青的寢殿中石床劇烈地晃動了一會,整個黃泉鬼哭狼嚎。
鳳如青翻身下床,徑直出了鬼王殿,看到黃泉之中許多地方已經因為這震動開始倒塌,並無暇去管,直奔十八層地獄查看。
這一晚,不僅僅是鬼境,妖族、魔族,乃至修真界全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動蕩。
人間更是,許多人在睡夢當中,便房屋倒塌,幼童和牲畜被嚇得嘶叫不止,天邊火光衝天而起,鮮紅刺目,在這本該靜謐的黑夜當中,照亮了半個天空。
熔岩噴發上天,波及到了冥海為中心的許多地方,大地震顫不止,以冥海為界限,地麵開裂,地底充斥著赤紅熔岩,在不斷的擴散流動。
數不清的熔岩獸在崩散乾涸的冥海之底跳出,它們可以是各種各樣的形態,在整片天際肆意瘋狂地擴展著領地,引四海乃至天界震動——熔岩現世。
而這熔岩的源頭,那天裂,比鳳如青他們當時在冥海之底的時候不知道大了多少。熔岩正在以一種相較之前百倍不止的速度,在朝著外麵湧出。
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鳳如青在震動過後,馬不停蹄的將十八層地獄全部給巡視了一遍,確保不會有惡鬼借此機會跑到人間作惡。
她這才在黃泉之中又巡視了一圈,以鬼氣救助了許多在震動中受傷的小鬼,未雨綢繆地將很多高和險的石柱放倒,安置好了黃泉所有,天已經亮了。
妖族是第一個派人過來的,接著是荊豐回來,魔族也派人來詢問黃泉之事。天裂現世鳳如青早在劈開冥海大陣之時,便已經預料到了,可她沒有想過,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分明入冬之前,冥海的海水還剩下很多,誰知道一場山崩地裂,冥海被山填了大半,再也壓不住熔岩噴發,天裂便這樣毫無預兆的現世了。
今日是雪後初晴,陽光映著雨雪,刺目的白。
鳳如青先是與妖族派來的人確認了宿深能否穩住妖塔中的妖獸,後又告知魔族要萬分注意極寒之淵的動向,最後與荊豐一起乘風禦劍,去到了天裂現世的冥海,查看了一下如今的情況。
各族已經有很多人都已經到了,鳳如青看到這場景,要比當日在冥海之底的時候,不知道危急了多少倍。尤其是熔岩自天裂流出的速度極快,還有這些年熔岩燒化了冥海,那些模仿了海底生物,正在躁動地跳躍嘶叫的熔岩獸。
熔岩獸數量太過龐大,熔岩的麵積和地裂隱隱若現的地方,還有地麵積雪不斷被燒化的地方,都太大了。
它們如同出籠的巨獸,終於騰天的野鷹,不斷地騰空下落,濺起的熔岩帶著灼人的熱度朝著鳳如青這麵刮過來。
荊豐適時地設下了結界,各家來的仙首們見此情境,一時除了設下結界擋住這被風卷著的熱浪,當真也不知要如何做。
“施子真呢?”鳳如青看著這一幕,眉頭緊皺問。
“師尊在召集各家仙首聚會,商議應對之法。冥海附近的一座山崩塌,那裡本是極好的阻隔熔岩的高地,”荊豐指著遠處說,“現如今那裡凹陷,熔岩已經順凹陷而下,那之下幾十裡外便是凡間,我們必須先設法截斷那裡。”
鳳如青看向那邊,片刻後神色微凝,“那邊不是妖族?”
“那裡環水盤踞一國,之後才是妖族,”荊豐說。
鳳如青看了片刻後又道,“是廣安國。”
荊豐側頭問鳳如青,“小師姐去過?”
鳳如青點頭,“既然仙首們集會商議,你便隨我去一趟極寒之淵。”
荊豐應聲,兩人正要走,便見天邊一人乘著妖鳥飛來。鳳如青定睛一看,竟是宿深,而他飛在上空,經過的地方乃是熔岩之下——
鳳如青一見不好,出聲製止他已經來不及了,她將狐裘甩下肩頭,抽出沉海拉出陰魂龍。
瞬間,鬼氣衝天而起,陰魂龍之上無數陰魂,齊聲嘶叫,熔岩之上的空氣都在這嘶叫聲中扭曲變形。
鳳如青手持沉海,腳踏陰魂龍,在一個自熔岩中衝天而起的巨魚一躍而上,張開赤紅灼熱的大口,欲將在熔岩上空飛過的宿深吞沒的時候,操縱著陰魂龍撞了上去。
霎時間鬼氣四散遮天蔽日,飛濺的火星和熔岩的炙熱滾燙,撩上了鳳如青的袍角,她似乎瞬間被拉回冥海之底那沒日沒夜的戰鬥當中,手中沉海橫掃無數躍起的熔岩獸,罡風如刃,將無數的熔岩獸攔腰斬斷。
鳳如青拉住了宿深,將他從妖鳥身上拉下來的一刻,一隻極速抽來的熔岩觸須直直地打在鳥背之上,焦糊的氣味霎時間四散,那鳥的羽毛被熔岩燒灼殆儘,哀鳴一聲墜落下去。
鳳如青卻已經操縱著陰魂龍,迅速衝出了熔岩獸的攻擊範圍,落在地上的瞬間,陰魂龍化為無數鬼氣,盤旋著沒入鳳如青衣袍,遊動不止。
四周所有隻是觀看的修士,還有被鳳如青拉著沒放的宿深,都堪稱驚愕地看向不遠處的熔岩,後脊冷汗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