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護著的感覺是很好的,是最能夠激發內心深處的柔軟,甚至感動的一種狀態。
尤其是在這冰寒刺骨的深淵旁邊,頭頂是撼天動地宛若山崩的陣法反噬,震蕩會造成心顫的錯覺,鳳如青有那麼幾息的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
上一次有人這樣護著她,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她有些發怔地看著施子真,施子真痛苦的表情清晰地映在她的眼睛裡,天地仿佛都為之變色……
不對,是確實變色了,眼中的血被她眨出去,她第一反應就是一把推開施子真,惱怒地低吼,“你壓我手了!”
搞什麼以身相護,這又不是唱戲,這點反噬現在對鳳如青來說,簡直就是搔個癢癢,施子真撲向她的時候她還沒化為人形,等她化為人形,他膝蓋正好砸她手腕上——
施子真跪坐起來,有些迷茫地看著鳳如青。鳳如青咬牙切齒,恨不能照著他後腦勺來一巴掌,她把自己錯位的腕骨“嘎喳”接回去,然後衝著施子真呲牙道,“玩什麼奮不顧身呢您老人家!”
大陣剛落,眾家仙首都已經迅速調息,弟子們也是兵荒馬亂的,就算有人注意到施子真和鳳如青這邊的狀況,也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什麼。
施子真率先起身,耳根紅成一片,但這夜色和他半披的頭發成了很好的遮掩,因此無人發現,包括鳳如青。
鳳如青起身,站在陣中轉動手腕,施子真距離她一步,卻沒有轉身出去,而是開口說道,“你最近不能受傷。”
鳳如青莫名其妙地看他,施子真耳根再紅,一張臉也繃得十分冷若冰霜,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端倪,他飛快地看了眼鳳如青的手腕,說道,“你若是要管天裂之事,便與你小師弟一起,危險的事情讓他去做。”
鳳如青:“……”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像凡間的後娘。
“不能催動惡鬼,陰魂龍,”施子真說,“更不能召喚陰兵。”
“碎月仙尊,您老是不是管的有點寬了?!”施子真不對勁,從前段時間莫名其妙的把她弄到懸雲山開始就不對勁。
她撬不動這老蚌精的嘴,問不出個所以然,現在也不想知道了,所以根本懶得聽施子真說什麼,徑直朝著陣外走。
施子真在她錯身而過的時候,有瞬間的無奈,但很快他邁步追上去,在鳳如青踏出陣外之後,徑直抓著她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腕,當著眾仙門的麵,禦劍而起,把鳳如青拉走了。
鳳如青哎了一聲,便沒有掙動,溯月劍速度快得連夜色都被劈開了一般,鳳如青翻個眼白的工夫,施子真又驟然下落,在一處密林中停下了。
鳳如青一落地就說,“仙尊這是做什麼?挾持?這深山密林,深夜裡孤男寡女的……”
“屏息凝神,”施子真將掌心覆蓋在鳳如青頭頂,堪稱溫柔道,“我幫你將方才吸取的魔氣引出來。”
鳳如青不想跟他多說什麼,煩得要死,心裡燒著火。
但施子真掌心溫暖,幽幽滲入到她身體的靈力,竟然離奇的沒有遭受到鬼氣的反抗,兩股氣在她身體裡和平地纏繞,溫暖舒適。
鳳如青眯了眯眼,嘴上卻還是嘴硬,“魔氣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我又不是第一次吃,您就不要多管閒事不成嗎?”
“不難受嗎?”施子真頗為疑惑地看著鳳如青,“你此刻心火便是這魔氣作祟。”
鳳如青一愣,施子真繼續道,“半神鬼王,聽起來無限威風,你可知為何是昔日懲戒罪神的職位?”
“因為黃泉乃陰祟之石打造,你身負鬼氣,久居其中,會損傷心智,”施子真說,“初始並無異樣,經年日久,會性情越發凶殘,心境大變,你又身為女子,會體冷嗜酒,心火欲念盛旺……”
“那跟你又有什麼關係?!”鳳如青不知為何一點也不想聽下去了,她拍開施子真的手轉身便要走,他卻一掌拍在了鳳如青肩頭,隻是這一掌不帶著任何的攻擊力,浩瀚如海的靈力驟然間灌體而入。
如驟然跌入了溫暖的水流,鳳如青暖得腿軟,她轉頭看向施子真,卻見他閉目專心地為她滌蕩魔氣,小心翼翼地繞開鬼氣,以絕對強悍的靈力將魔氣全都衝出她體外。
他眉目全無防備,命門大開,大能修者絕不會這樣任憑自己的命門暴露在其他人的麵前,更不會對著任何人這樣傾儘全力滌蕩穢氣。
莫說他是個極境修士,便是真神,鳳如青此刻要殺他也易如反掌。
她感覺到魔氣潰散,她身體也隱隱有了出汗的跡象,施子真這才撤出了靈力,放開了她的肩膀。
兩個人無聲地在林中對視,周圍漆黑一片,可對於他們來說,同白晝無疑,甚至連彼此不愉的眉目都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後,施子真又說,“不要受傷,聽話。”
鳳如青嗤笑一聲,“我本來不會受傷,我這神魂是天道親塑,師尊不知嗎?”
“手腕錯位是你跪的。”鳳如青陳述事實。
施子真耳根又隱隱發熱,但麵上如常,微微擰眉,“不要受內傷,我有解決黃泉陰祟對你影響的辦法,隻是現在還未成型,無法與你細說,你……”
施子真頓了頓,想到鳳如青一直抵觸反抗,難得軟了語氣,多解釋了兩句,“你不要抵觸,你我好歹師徒一場,雖然我昔年對你教導甚少,你至少信我一回。”
鳳如青正要說什麼,他卻又說,“也不一定能成功,我勉力而為。”
“不必如此的,”晦祟的魔氣被滌蕩乾淨,鳳如青此刻心平氣和身魂溫暖,“仙尊不欠我什麼,若是為當年極寒之淵的事情,也不必內疚。當年是我鑄下大錯一心求死,又如何能怨旁人。”
鳳如青微微後退了幾步,對他躬身道,“若為了昔年不曾親自教導,便更加不必,是您心慈將我拉出紅塵淒苦,還予我吃喝溫飽,予我修習登仙之途,是我當時性情貪安頑劣,不求上進,才修為低微。”
施子真看著她平靜的眉目,微微啟唇,卻不知說什麼。
鳳如青繼續道,“我雖然如此,卻也得了一位護我愛我的兄長,在懸雲山上十餘年安逸,已經萬分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懸雲山養育之德,今生幾死不負。”
鳳如青歎息一般地笑了下,看著施子真道,“但您不欠我,不必再為我費心,往後如何是我自己的造化。”
鳳如青說完轉身便走,施子真想要上前,卻已經感知到有人追來,他站在原地未動,不知多久,鳳如青身影消失在這片幽林的時候,他才低頭垂目,神情中滿是懊惱和無措。
施子真手掌輕輕撫上他丹田處的靈流旋渦,那其中一顆以最精純的靈力喂養的雙姻草,正在肆無忌憚地盛放。
許久,施子真才挪動有些發僵的腳步,禦劍乘風,一路回到了焚心崖,徑直鑽進了他的小石室。
而鳳如青心情詭異地走在林中,沒有多久就碰見了追上來的宿深。
他驚慌拉住鳳如青,將她從頭到腳的看過,確認她沒有受傷,這才抱住了她,說道,“嚇死我了,姐姐,你沒事吧,他這是要做什麼,怎麼突然挾持姐姐!”
鳳如青笑了一下,“什麼挾持,誰能挾持我,說些話而已。我沒事,哎你鬆點……”
宿深卻摟著鳳如青不放,“是我沒有用,我太弱了,幫不上姐姐,我……”
“行了,”鳳如青拉著他的後衣領扯開他。
宿深整個人一僵,以為鳳如青生氣了,卻發現鳳如青眉目柔和,“彆說這些,你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以你的能力在妖族的這個年歲,已經是頂尖了,你總和一些個活了幾千年的老蚌……咳,老家夥比什麼。”
宿深生生被鳳如青逗笑了,“姐姐想說老什麼來著?”
鳳如青也笑一下,“就你耳尖。”
“走吧,回黃泉。”鳳如青與宿深正欲召出黑泫骨馬,便見一白一銀兩道金光,直直朝著這邊而來。
宿深抓著鳳如青的手緊了緊,那兩道光在他們麵前落下,是荊豐和淩吉。
“小師姐,師尊找你做什麼?”荊豐急忙上前問道,鳳如青看他,“師尊那湯,是你要給我,還是他要你給我?”
荊豐腳步一頓,偏頭咳了一聲,看到鳳如青這表情,便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便直說,“師尊說了是一些補藥。”
“小叛徒,日後我再跟你算賬。”鳳如青想到施子真說的有危險讓你小師弟上,就憋不住想笑,叛徒也沒有好下場!
她轉頭問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淩吉,“可是有事?”
淩吉微微欠身,“大人今夜不若去魔族吧,天快亮了,就近休息。”
鳳如青搖頭,“今夜不了,你方才壓製魔氣應當也很疲累,改日吧,鹿血酒我喝了那麼多,改日我帶著回禮去魔族拜訪魔尊大人。”
淩吉似乎是想笑,卻沒笑成,他臉僵得和施子真有一比,便隻好再次欠身,“那恭候大人到來。”
說完之後,他化為一縷銀光迅速消失,荊豐也道,“這幾日我安置好了對戰之人,便去黃泉給小師姐細說各家仙門的商議結果。”
鳳如青點頭,“弟子們還在等著,快去吧。”
他們都走了,鳳如青抽出了被宿深攥得發白的手指,“你要把我手捏斷嗎?”
她語氣溫柔,並無一絲不滿,宿深猛地回神,捏住鳳如青手指連親帶揉,“我方才錯神了,對不住姐姐……”
“走吧。”鳳如青召出了黑泫骨馬,兩個人一同回了黃泉。
此刻已經是深夜,鳳如青洗漱好了之後,便見她床上半遮半掩的狐狸精。
任誰的臥榻之上躺著這麼一隻人間絕色,軟糯香甜,誰也不想睡覺。
於是燈火昏暗,被翻紅浪,鳳如青陷在錦被與柔軟溫暖的狐尾之中,欲仙欲死。
汗液浸濕她揚起的脊背,渾身熱得如同置身業火,她猛然想起施子真說的——初始並無異樣,經年日久,會性情越發凶殘,心境大變,你又身為女子,會體冷嗜酒,心火欲念盛旺……
鳳如青嗤笑一聲,抱緊了宿深脖頸猛地翻身,居高臨下地扼住他的脖頸,看著他麵色因為窒息漸漸泛紅。
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或活的蠅營狗苟,或活的尊貴無雙,或食不果腹,或揮霍無度。
但無論哪一種,都是自甘,她如何活著,以何種方式活著,是她一個人的因果輪回。
天色乍亮,鳳如青披著外衫,暗紅色長發幾乎曳地,她赤腳站在桌邊喝水,衣帶鬆垮春色無邊。
宿深發絲淩亂,坐在床邊,隻以狐尾遮著自己,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鳳如青,滿是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