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雯雯的突然出聲打斷了胤禛沉湎於過去的情緒,他抬起頭,看向如今的“自己”,眼中凝聚的寒霜一點點消散。
這一次,一切都會不同的。
“全都要?”馮靜驚呼出聲,“你這也太貪心了吧?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明白嗎?”
許雯雯伸手重新拿起來一份新的卷軸低頭看了起來,雖然經過這麼長時間慢慢的自學,她對繁體字已經頗為熟悉了,但還是不能像看簡體字那樣做到一目十行,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待發現這份卷宗上寫來這位官員曾經參與過治理黃河就將他的卷宗放在桌子上。
要不是自己剛剛說話的時候鈕祜祿回頭看了她一眼,馮靜差點以為自己剛剛沒有說話了,“你沒聽到我說話嗎?我說,你想全都要的話,最大的可能是最後兩個都沒有。”
“嗯。”
“你想好了?”
“我會告訴太子我準備啟用曾經是明珠一黨的官員,讓他們前往山西治理渾河。”
“直接告訴他?”馮靜瞪大了眼睛,“你瘋了嗎?”
馮靜生怕許雯雯這麼做了連忙跟許雯雯強調了一下十年前的事:黃河自北宋改道,以淮河河道作入海口以來,沿岸地區的水災連綿不斷,泥沙大量沉積,清初的水患比起前朝更是有增無減,從順治元年到康熙十六年,光是有記載的黃河奪淮入海之災就有九十多起。
而河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康熙朝時很重要的政/治成本的積累,會治河要比其他官員更容易升官。靳輔就是這個時候脫穎而出的,受明珠舉薦,因治河有效深受康熙信任。重臣黨羽,皇帝欣賞,靳輔剛開始還挺拘謹,後來就跟年羹堯一樣飄了,或者說,他的政/治敏感度太低了。
靳輔是明珠的人,受明珠提攜成為河道總督,自然對明珠大為感激,是眾所周知的明珠一係的能臣乾吏。康熙二十四年的時候,康熙以治理江蘇中部湖區水害之名,提攜了安徽按察使小於成龍管理下河河務。靳輔與小於成龍在如何治理的問題上產生了矛盾,在朝堂上直接吵了起來,吵的很凶,最後甚至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而就在這個時候,能“風聞言事”的科道官郭琇獻上了《參河臣疏》,一口氣彈劾了河道總督靳輔,戶部尚書佛倫,大學士餘國柱甚至宰相明珠,十分成功地將“如何治理河道”這個技術性問題轉化成了政/治事件,早就對明珠不滿的康熙借著這個機會直接一擼到底將明珠為首的內閣成員或貶或廢,明珠被康熙以“朋黨之罪”被罷黜②……
馮靜突然沉默了下來,抿緊嘴唇查起了資料,“這個小於成龍在被提拔之前曾經彈劾過明珠,靳輔當時跟小於成龍吵的厲害可能也是因為他之前彈劾過明珠。那皇上他提出治理江蘇河道估計也是一個幌子,是為了引出靳輔等人,然後利用靳輔將明珠拉下馬。”
“十年前明珠的事情發生之後,河政已經形同荒廢,基本上沒有人敢在朝堂上講這個,生怕皇上也將自己打成明珠一黨的官員。這次皇上自己提出治理渾河還讓你,不對,原本是小於成龍,但是現在換成了四貝勒你……應當是為了製衡。”
“好吧,不愧是帝王,他可真厲害。”馮靜輕輕歎了口氣,抬頭看向許雯雯,“如果你要繼續做一個太子黨,那最後治理河道的人就是小於成龍,而你最多隻是擔一個名字而已,不會得到什麼實際上的好處。而如果你不繼續做太子黨的人,選擇啟用明珠一黨的官員,那你就會得罪小於成龍,你就不可能拉攏一個能臣乾吏壯大自己的勢力。甚至如果小於成龍這個人心眼小不但不幫你還暗中給你使壞,那你這永定河可能都治理不好。”
馮靜托著自己的下巴暗自咋舌:這他喵的就是政/治嗎?自己開著外掛差點都沒玩明白,這也太難了吧。
“我好像沒幫到什麼忙,”馮靜抬頭看了一眼低頭看著卷宗的許雯雯,“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對策?”
“沒有。”許雯雯從卷宗中抬起頭看向馮靜,“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嗯,怎麼說呢,許雯雯剛開始全都要的想法是主動找到胤礽坦白,說自己要啟用明珠舊黨的人。如果後者生氣不願意,自己就退而求其次先調任那個小於成龍治理河道,然後再慢慢跟太子磨,總之一定能讓太子煩到最後忍不住擺手讓她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這種無賴的想法能說出來嗎?當然不能,所以剛剛許雯雯一直沒有吭聲。但,在聽了馮靜的話後,許雯雯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是複雜:她一直以為這件事的全部重點在於治理渾河,讓飽受水災折磨的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
可實際上,其他人,甚至包括眼前的馮靜,都不是這麼想的。
許雯雯閉上了眼睛,眼前又閃過了巧娘無力垂下的胳膊。
“你說自己會掐算未來的事情,對嗎?”許雯雯睜開眼睛看向馮靜,“那你知道那些河道都是怎麼治理的,對嗎?”
馮靜點點頭。
“那正如你所說,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所,所以呢?”
“那就都不要了。”
馮靜:????
……
……
許雯雯一夜未睡,第二天直接帶著一遝卷宗上了早朝。
這朝堂的事依舊與她無關,不過這一次許雯雯聽的很認真。雖然——依舊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下了朝,許雯雯身後跟著抱了一大堆卷宗的太監找到了太子胤礽,跟著他去了毓慶宮。
“四弟不是忙著治理渾河一事嗎?昨日一下朝就不見你人影了,今個兒倒好,主動來尋我了?”胤礽笑著為許雯雯親手倒了一杯茶,伸手推到了許雯雯跟前,“嘗嘗,下麵的人送來的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