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不亮, 程又年就醒來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不僅是因為陌生的環境,還因為身旁的人睡得不太|安分。
他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回神,才記起身在何處。
扭頭,身側的人還在熟睡,像隻毛茸茸的小動物,蜷縮著,與他緊緊相貼。腦袋依然枕著他的手臂,頭發淩亂地散落在枕邊,也輕盈地撲在他的臂膀上。
察覺到手臂傳來陣陣針刺般的痛感, 想必是被她壓得太久, 麻了。
程又年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托住她的後腦勺,總算把右手抽了出來。鬆開她時,那顆腦袋軟軟地落在枕頭上,主人不滿地呼哧了一聲,像在抗議,翻個身, 又睡了過去。
他沉默片刻,沒忍住笑了笑。
目光落在她光潔如玉的肩頭, 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她捂嚴實了。無聲地歎了口氣,起床時動作很輕。
腕表在夜裡發著微光, 指針停在五點十分。
時間尚早, 他俯身拾起一地衣物, 連同衛生間裡他昨晚換下的那些,一同放進生活陽台上的洗衣機裡。
洗衣服期間,他去衛生間簡單地衝了個熱水澡,事後又稍微收拾了一下。
地毯上的酒漬已經乾了,隱約有一點氣味,泛著淡淡的黃。
程又年在衛生間的鬥櫃裡找到了羊毛地毯清潔劑,衝著有汙漬的地方噴了噴,又用刷子打理了片刻,很快就潔白如初。
六點整,他晾好了洗淨的衣物。
其間還被自動升降晾衣杆為難了片刻。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家具設施,加上昭夕的家為求簡約乾淨,連升降晾衣杆的開關都很隱秘,要打開一旁的收納櫃才能看見。
他用了洗衣機的烘乾功能,毛衣雖沒法乾透,但好在襯衣和西裝褲都能穿了。
做好這一切後,他看了眼表,時間依然充裕。
最後在玄關的鞋櫃上找到了一隻裝雜物的小框,拿出門禁卡和鑰匙後,穿好大衣,下樓去了。
原以為要走出小區才能找到24小時藥店,卻沒想到出了單元門不遠,就看見了燈火通明的大藥房。
店員坐在收銀台後打盹,聽見腳步聲,迷迷糊糊抬眼,“買點什麼?”
“緩解宿醉的藥。”
“稍等啊。”店員打著嗬欠,起身從櫃台裡拿了兩盒藥出來,遞給他,“多潘立酮,西沙必利,都是胃腸動力藥。”
“除了服藥,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多喝點水,最好喝杯蜂蜜水,保護胃腸粘膜。飲食清淡點兒,彆再給腸胃增加負擔。”
“好的。謝謝。”
臨走前,他又想起什麼,轉身看見櫃台上的安全措施與避孕藥。可頓了頓,到底沒有開這個口。
由他來做,似乎不妥。
程又年又拎著藥回到12樓,放在茶幾上。
從書房的桌上找到紙筆,簡短地寫了張字條:“醒來多喝水,把藥吃了。”
側身時,隨意地看了眼占滿一整麵牆的書櫃,餘光瞥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史記》,《魯迅全集》和更多的中外名著。
他頓足多看兩眼,發現那些都沒拆封,塑膠外皮還好端端封得嚴嚴實實,書本在燈光下發亮。
“……”
啞然失笑。
更多的書屬於娛樂類型,這些倒都拆封了,還隱隱有些舊,顯然是被翻閱了數次,比之前那些耳熟能詳的書要受寵多了。
比如《蠟筆小新》全集,《火影忍者》全集,她收藏了不少漫畫,大多是他叫不出名字的。另有一些言情讀物,譬如某個他從未聽過名字的作者容光寫的十來本書。
《歲月知雲意》,《平生不晚》,《喜歡你,是我唯一會做的事》……
光聽名字都覺得牙疼。
現在的小姑娘都愛看這種書?
喜歡你,是我唯一會做的事……
程又年看著名字笑了笑,人活一世,不知有多少意義非凡的裡程碑,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才不負每一個光輝時刻。
若真是把愛情當做了畢生目標,未免可惜。
離去前,他把紙條壓在了藥盒下方,放在茶幾上,又在臥室門口駐足片刻。
床上的人還在沉睡,靜悄悄的,對他所做的一切一無所知。
出門後,他一路沉思,直至上了出租車,抵達地科院門口,司機出言提醒,他才大夢初醒般抬起頭來。
臨行時天還黑著,此刻已然出現熹微晨光。獨屬於黑夜的鴉青色帷幕陡然拉起,耀眼的日光從地平線處破開雲霧,融化了一整晚的寒意。
上班族穿行在清晨的北京城裡,車流不息,行人不止。
程又年到得早,去所裡的食堂吃了頓飯,一杯豆漿,一隻雞蛋,還有兩隻燒賣、三個小籠包。
窗口的大媽笑眯眯和他打招呼:“來得早啊,小程。早上好!”
他笑著點頭:“您也是,早上好。”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這麼少啊?”大媽打量他的襯衣衣領,“毛衣也不套一件,你們年輕人就是愛美,要風度不要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