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看他一眼,男人還是靜靜地坐在對麵,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可出於直覺,她能感知到麵癱臉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生冷了一些。
想道歉,又說不出口。
最後她小聲地說了句:“那你媽媽收到禮物,高興嗎?”
麵上還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程又年看她半晌,才點頭,“她很高興。”
她小小地籲出口氣,笑起來,“高興就好。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看她心虛又懊惱的樣子,程又年沒說話,隻是無聲地歎口了氣。
*
漫漫長夜,該做點什麼?
日料店的對麵就是商場的電影院,海報五光十色,引人注目。
昭夕掃了一眼,就興致勃勃地說:“要不,我們看場電影吧?”
她很少得空逛商場,更彆提在公眾場合看電影。
如今好不容易出趟門,來都來了,自然想一條龍浪到底。
“不怕被認出來?”程又年問。
她迅速摸出口罩,又扶扶墨鏡,把剛才吃飯時隨手紮起的頭發放了下來,披散在臉頰兩側,得意洋洋問:“這樣你還看得出來是我嗎?”
程又年:“看不出。”
“那不就對了?”
“但是這個造型,顯然比剛才更引人注目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已經有路過的行人側頭打量她,畢竟大晚上在商場裡還能帶著偌大的墨鏡和厚實的口罩,也太不尋常。
昭夕拉著他的胳膊,匆匆走到櫃台前,“那就動作快一點,選好電影就入場,裡麵黑漆漆一片,誰看得見我啊?”
程又年一怔,視線停留在她自然而然拉住他的手上。
微微出神。
結果選電影時,女導演的吹毛求疵功又來了。
“動作片看嗎?”她問他。
“看。”
明明是她提議的,結果側頭打量兩眼電影海報。
“哇,這女主角穿得也太露了吧?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好萊塢式大片,女性賣肉陪襯,男性個人英雄主義。”
她非常堅決地否定了自己的提議。
“不看!爆米花商業片!”
程又年:“……”
然後她又興致勃勃停在下一幅海報前。
“文藝片看嗎?”
“……也可以。”
“那看這個吧。”話音剛落,她條件反射地掃了眼導演的名字,立馬變臉,“不行,這個也不能看!”
“為什麼不能?”
“這個導演專拍爛片,撲街了好幾部了。”她以專業視角批評道,“之前拍的一部比一部爛,毫無邏輯,劇情扯淡。不看!”
程又年:“……”
挑來選去,在這位女導演的挑剔眼光下,所有的電影都有了致命缺陷。
趕在她的點評時長超出電影時長前,程又年乾脆利落地替她做出決定——
“隻剩最後一部,再拒絕就沒得選了。就看它吧。”
結果目光落在最後一部電影的海報上,兩人一頓。
……居然是部動畫片。
昭夕迷茫地問:“你看動畫片嗎?”
程又年:“……也不是不能看。”
兩個成年人默默地掙紮片刻,還是買好了票。
最近的一場在半小時後,在人來人往的電影院門口乾坐著,也不太像話。
昭夕提議:“四樓有家電玩城,要不去玩一會兒?”
電玩城多是青少年,專注於娛樂,也沒工夫打量遊客,總比在電影院當大熊貓強。
程又年看看她這引人注目的造型,點了點頭。
於是還沒入場,昭夕就開始放狠話了——
“我沒跟你說過吧,我除了是地安門一枝花以外,還有彆的霸氣稱號。”
“什麼稱號?”
“江湖人稱,北電小白龍,中戲電玩達人。”
“……”程又年沉默兩秒鐘,很沒有誠意地敷衍道,“哦,那是挺厲害的。”
聽聽,一點也不誠懇。
看來他並沒有心悅誠服。
昭夕側眼,發出挑戰,“敢不敢跟我比比?”
“比什麼?”
她掃視一圈電玩城內,說:“抓娃娃。”
程又年神情淡然:“聽起來並不是什麼值得參加的比賽。”
“你怕了?”她一臉挑釁。
看她這麼躍躍欲試的樣子,程又年接受挑戰:“那就比吧。”
於是昭夕興衝衝帶他奔向換幣機,程又年趕在她掃碼之前,拿出自己的手機,“我來吧。”
但很顯然,他已提前步入老齡化群體,居然沒有使用過換幣機,動作非常生疏。
“我來。”昭夕一臉同情地幫他操作機器,又動作嫻熟地取下一旁的籃子,接住遊戲幣,嘴上不忘揶揄,“你不說你是九零後,我都快以為你是七零年代出生的老年人了。”
程又年淡淡糾正:“七零年出生,到現在也就不到五十。按照世界年齡劃分,四十來歲正值壯年,應該統稱為中年群體。”
昭夕:“…………”
“你閉嘴。”
“請你克製住你時刻想炫耀的虛榮心,和不分場合都想碾壓我的學霸氣質。”
程又年的輕笑聲點燃了她的怒火。
昭夕把籃子裡的幣分他一半,很有氣勢:“嘴閉上,來,賽場上見真章。”
說完大步流星踏入她的主場。
程又年跟在她身後,看她仔細觀察了一圈娃娃機,最後停在了某一台前。
“看好了。”她留下一個傲氣十足的眼神,“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伴隨著投幣的動作,昭夕嘴裡騷話不斷。
“我玩這個,就一個字,牛P。”
“……”
程又年忍住了糾正她的衝動:牛P是兩個字。就算第二個字是字母,也頂多算半個字符。
“從小玩到大,人稱地安門娃娃大戶。”
程又年:“……”
剛才明明說的不是這個名字。
不是北電小白龍,中戲電玩達人嗎?
看來她那圈子裡的江湖人都挺健忘的,送人的稱呼還能時刻波動。
昭夕還在口出狂言:“看清楚了,我給你表演一個一發必中,百發百中——”
一邊說,一邊動作利落地投幣。
移動搖杆。
出勾。
機器爪子很快下降,抓住了一隻可愛的小豬佩奇。
她的動作快準狠,眼疾手快,目光裡充滿誌在必得的殺氣。
直到——
啪,爪子一鬆。小豬公仔落回原處,爪子有氣無力回到了起點。
昭夕:“……”
程又年:“……”
她咳嗽兩聲,也不去看他的表情,隻淡定地說:“我就是熱熱手。你看好了啊,熱身完畢,二發必中!”
伴隨著二發必中的宣言,昭選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挑戰。
啪。
爪子空了。
第三次。
啪。
又空了。
曆史重現。
“……”
空氣裡是旁人的喧嘩與熱鬨,有人歡呼,有人吵鬨,可這些與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長達十秒鐘的寂靜後,昭夕離開了這台機器。
“不是我的問題,機器有毛病。”
她淡淡地搜尋下一台,一臉安之若素,“不是我說,那台機器肯定有問題,誰勾誰空。”
“是嗎。”程又年不置可否,卻走了兩步,停在了那台機器前。
昭夕發覺他沒跟上來,回頭一看,注意到他的走位,立馬拔高了嗓音,“你乾什麼?”
程又年:“我試一試。”
“試什麼試啊,都說機器壞了——”
話音未落,隻聽叮咚兩聲,投幣完成。
操,他速度真快。
熟悉的音樂聲很快響起,程又年淡淡地站在機器前,開始移動機器爪。
昭夕撇嘴,“真浪費幣啊。我都說了,機器有問題,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程又年沒看她,隻望著玻璃窗內的公仔。
“要那頭豬,對吧?”
“什麼那頭豬?你放尊重點啊老年人,人家叫小豬佩奇!”
“哦。”他移動爪子,停在小豬上方,“所以,要佩奇嗎?”
“……對。”
沒想到他的執著居然是因為這個……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為她抓到這頭豬——不,這隻佩奇啊。
其實她也沒有很想要,比起佩奇,她明明更喜歡蠟筆小新和多啦A夢的。
昭夕有點小感動,還有點小愧疚,他一心為了她,她卻隻想著在技術上碾壓他……
於是很快收起了好勝心,好心地提前安慰道:“就當練練手,找找感覺吧,彆抱什麼希望,都說抓不起來啦——”
話音剛落,隻見機器爪穩穩抓住了小豬佩奇。
升起。
移動。
最後抵達出口上方,啪,爪子鬆開。
粉嘟嘟的佩奇消失在視線裡,下方的取公仔處傳來一聲悶響。
昭夕:?
“…………………………”
沃日。
自尊心轟然倒塌。
娃娃大戶的顏麵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