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年年歲歲(下)
昭夕終究還是沒有等來程媽媽的點評。
她此時已無心再看編劇發來的大綱, 隻能蔫蔫地起身,“我去客廳倒杯水。”
回來時,發現程又年倚在桌旁,垂眸盯著他的電腦。
“怎麼了?”她走過來,遞了杯水給他。
程又年說:“隨便瞄了眼, 看到個有趣的東西。”
“什麼東西?”
昭夕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視線定格在屏幕上。
電腦的e盤開著,剛才找到心儀的照片後,就隻剩下一個文件夾攤開在桌麵。
她也沒多想,就這麼離開電腦, 卻沒想到被程又年眼尖,一眼就掃到了文件夾裡的某個文檔。
文檔名:床|戲練筆。
昭夕手一滑, 手中的杯子差點掉地上。
她手忙腳亂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一把捂住屏幕。
“you see nothing!”
慌得一批,連英語都蹦出來了。
程又年笑笑, “不讓看?”
“你閉嘴!”
昭夕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很傻, 擋什麼擋啊, 直接點叉關掉不就行了?
她迅速關閉文檔, 保險起見, 還把電腦一並關掉了。
側頭發現程又年還在似笑非笑望著她。
“看,看什麼看啊……”她麵紅耳赤,重新端起杯子,扭頭噔噔噔衝進客廳。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她才找回點氣場, 回到書房門口衝他說:“都是藝術,是文學。我們讀書那會兒,老師還專門帶我們研究過情|色|片。畢竟學的就是這一行,什麼類型的電影都要研究!”
程又年點頭,“這樣啊。”
“當然。所以作為導演,我也要寫這種類型的分鏡練筆,不然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家會嘲笑我無知的。”
昭夕亂七八糟說了一堆。
程又年立在窗前,麵上一派正經,“那我可以欣賞一下你的巨作嗎?”
昭夕:“……”
昭夕:“不能。”
“我原以為我讀的書很多,但經你提醒,才發現——”他沉吟片刻,引用她的原話,“書到用時方恨少。”
“……”
“所以在這方麵,恐怕還要請昭導多多指教了。”
“……”
昭夕瞪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氣咻咻地戳戳他的胸口。
“不必了,你天生神勇,無師自通。這方麵不需要再指教什麼。”
指尖戳到一半,被溫熱的手掌包覆其中。
“口頭不指教,實戰經驗還是可以切磋探討?”
“……”
黃昏時分,夕陽躲在窗外偷偷觀察。
一地餘暉中,一屋子的聖賢書又慘遭荼毒。
昭夕被迫在切磋探討中度過了這個難忘的夜晚,事後竟也忘了追問程媽媽是否還有下文,到底有沒有對程又年女朋友的顏值表示任何讚賞。
這一年時間過得飛快。
程又年短期內沒有再去跟項目,而是待在北京,實驗數據與樣本都已就位,他把重心放在了完成塔裡木項目的研究上。
忙起來時,偶爾加班,下班太遲,他就不去國貿了,留宿在宿舍內。
羅正澤總會酸溜溜地說:“狗渣男,一個月在女神那兒睡二十五六天,剩下幾天才來寵幸我。”
程又年瞥了眼洗衣機旁的臟衣簍裡堆積如山的衣服,“你要是不在宿舍,說不定我會多回來住幾天。”
“你可拉倒吧,宿舍牆壁不隔音,不適合你把人帶回來住。”
程又年:“……”
昭夕隻知道程又年沒回公寓一般都是因為太忙,卻不知道其中幾天他也沒加班,反而提前下班,和羅正澤一起在周邊看房。
羅正澤挺納悶的。
“昭夕不是有房嗎?你這又是何必?”
程又年說:“她有房子是她的事,即使經濟條件並不對等,我也應該有個落腳處,才能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可是這房子四五十平,她不見得住得慣,房價對你來說又貴到離譜……”
的確很離譜。
市區內,周圍的房價已經漲到了七八萬一平,還不是什麼cbd商業區,隻是普通的二手居民房。
程又年若是按揭買了房,將來每個月的工資幾乎都花在這裡了。更彆提還要裝修,還要生活。
做他們這一行的,外行看熱鬨,業內人才知道個中艱辛。
多少技術人員去了民營高新企業,拿著上百萬的年薪,可留在地科院的科研人員,月薪不過一兩萬。
對小城市來說,一兩萬也許足夠普通人過著富足有餘的日子,可放在北京,不過是杯水車薪。
以程又年的經濟能力,買這樣一套四五十平米的二手房,大概要還三十年貸款。
可不管羅正澤怎麼勸,程又年心意已定,最後還是簽下合同,付了首付。
他請羅正澤吃了頓飯,兩人坐在熱鬨的飯館裡,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羅正澤說:“北京的房子可真貴啊,我是一輩子不打算在這兒買房了。”
“將來成家了呢?”
“那也不買,租一輩子吧。”羅正澤說,“每個月付個幾千塊的房租,和你住差不多的房子,不比你每月還一萬的貸款強嗎?”
程又年笑了。
這大概隻是他的一個執念,他當然知道昭夕不是看中身外之物的人,但若是什麼都沒有,平白無故就把這朵嬌花摘走,那也太粗魯了。
他雖沒有花園一個,但苗圃還是能創造一所。
天地不大,空間有限,但他已竭儘全力,做好了將這朵花擁入懷中的準備。
房子在四月底交接完畢。
程又年將一切辦好後,才告知父母。
遠在津市的父母一聽,大為吃驚。
“怎麼沒跟爸媽商量呢?”
“首付你就自己出了?你哪來的錢?”
程又年說:“當初簽地科院時,院裡給的安置費我一直沒動。這次都用上了。”
程媽媽不解:“怎麼忽然就要買房了呢?”
“想安定下來。”他笑笑,然後解釋說,“既然工作和生活都確定會一直在北京,房子還是該有一個。”
兒子是有主見的人,但做這麼大的決定卻沒有和他們商量,程媽媽一宿沒睡,翻來覆去很焦慮。
程爸爸用被子蒙住頭,歎氣,“你這樣,我也睡不著啊。”
“你說他怎麼忽然就買房子了?”
“兒子不是說了嗎,反正一輩子都在那裡了,有個房子總是好的。”
“也不知道房子看的怎麼樣,彆給人騙了……”程媽媽憂心忡忡。
“放心吧,孩子都多大了?就是你給人騙了,也輪不著他給人騙。難不成你覺得你腦子比他好用?”
“怎麼說話呢?”程媽媽不樂意了,推了丈夫一把,“我的生活經驗總比他豐富吧?”
次日,程媽媽還是放心不下,當即買好了動車票,準備隔日上北京親自看看兒子(買的房)。
隻是沒想到就有這麼巧,程又年在前一天晚上,把買房的事情告訴昭夕了,第二天就帶她去看新房。
說是新房,其實並不新。
外表看上去是頗有年頭的居民區,近幾年重新漆過的小紅磚樓,日光下熠熠生輝。
小區自然沒有國貿的公寓住宅區那麼高端,沒有刷卡進門的要求,全靠門衛的火眼金睛,熟人就能放行。
樓下有一片青草地,不知名的綠藤爬滿花架,不少孩子在上麵踢球。
昭夕和他一起爬上五樓,打開那扇防盜門,空空如也的舊房子近在眼前。
倒也沒什麼好看的,和所有的舊房子一樣,牆壁還有斑駁脫落的痕跡。
程又年說:“整個房子都要重新裝修,原本想在煥然一新的時候再帶你來看,但是想了想,裝修時大概還要昭導的指點,畢竟你的審美段位比較高。”
昭夕左右看看,低聲問:“花了多少錢?”
程又年:“……”
他笑了,“你怎麼也和羅正澤一樣俗氣了,動輒提錢?”
“其實真沒有必要買的。”昭夕望著他,“程又年,你都說提錢俗氣,提房子不也一樣俗氣?你是介意將來我們在一起,人家說你住我的房子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程又年起初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和她一起參觀了一圈房子,話題從牆壁要用牆紙還是牆漆,到陽台上要安封閉式落地窗還是開放式陽台。
午後,他們坐在陽台上望著天。
國貿附近總是高樓林立,無論何時都車水馬龍,充滿了城市現代化的氣息。
可這裡不同。
老式的居民區,頗具曆史感的地科院附近。
這裡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從窗口往外看,隻有一片蔚藍色的蒼穹,晴光無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