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傾心不晚(中)
帕拉梅拉一路往陸向晚租住的公寓開,路上大雨傾盆,像是天際破了個洞,有人往下死命灌水。
路況極差,途經某處,地麵積水能及人小腿。
孟隨開得很謹慎,眉頭緊鎖。
然而墨菲定律一再應驗,怕什麼來什麼,某個瞬間,發動機忽然安靜下來,汽車停在路邊不動了。
陸向晚一愣,“熄火了?”
“嗯。”
“那怎麼辦?”
“在車裡等我。我下去看看。”
孟隨撐開黑色雨傘,很快下了車。
失去隱形眼鏡,陸向晚宛如睜眼瞎,彆說外麵下著雨,看不清了,就是沒下雨,她坐在車裡也看不清。
模模糊糊的,她看見有個黑影在車前車後都晃動停留片刻。
孟隨在檢查發動機和進氣管。
他要撐傘,一隻手怎麼檢查?
陸向晚猶豫片刻,推門下車,踩進水裡才發現積水已沒過腳踝。
嚇一跳。
幾乎是在她下車的那一瞬間,孟隨就皺起眉頭,“下來乾什麼?”
他撐著傘快步走到她身邊,舉在她頭頂。
陸向晚接過傘,“我來撐傘吧,你一隻手不好操作。”
孟隨默了默,擦了把麵上的雨水,“好。”
他在檢查汽車時,陸向晚就一動不動撐著傘站在一旁。
風雨太大,哪怕雨傘夠大,一個人撐也擋不太住,何況是兩個人?
她儘力把傘舉在孟隨的頭頂,雖然明明自己才是女人,但撐傘這種事好像不太分性彆,但凡站在身旁的是心上人,就會忍不住無限傾斜,不讓他淋雨。
孟隨似乎察覺到了,側頭,伸手將傘柄朝她麵前一推,不容置疑道:“撐好。”
陸向晚還是一點一點朝他腦袋上偏,嘴裡嘀咕了一句:“我撐得挺好。”
等到兩人終於回到車裡,俱是頭上身上濕漉漉一片,像剛從海裡撈起來似的。
被圍困在雨中,孟隨倒好像心情不錯,至少比剛才在停車場時好多了。
打從陸向晚像觸電一樣掙脫他的手,兩人上車,一路開出GT大廈,車內就陷入尷尬的死寂。
電台熱鬨的情歌也拯救不了他們。
但這會兒出人意料的,孟隨卻又陰轉晴,沒再周身都散發出寒氣來。
“冷不冷?”他問陸向晚。
“還好。”
孟隨掃了眼她身上淋得透視的小西裝,打開了車內的空調。
“衣服濕了,把外套脫了吧。”
“喔。”
西裝是不太透氣的麵料,黏在身上的確不舒服,陸向晚不疑有他,動作斯文地把外套脫掉了。
由於視線模糊一片,她也沒看清,襯衣其實也濕了大半。
這種材質的衣服薄薄一片,濕透了便會貼在肌膚上,呈現出半透明狀。
倒是孟隨一怔,很快移開視線,不再看她。
他目視前方,“我發車了。”
“不會有危險嗎?”
“檢查過了,進氣口沒進水,水深應該也還能通過。我換抵擋,不鬆油門,應該沒問題。”
這麼專業的術語,陸向晚是個機械小白,也隻能聽聽罷了,給不了任何建議。
她提心吊膽地坐在一旁,看著孟司機緩緩將車開出了這一片積水區域。
總算放下心來。
電台開始放一首粵語歌——
很感激喜歡我十年仍不休
近日舊同學說我已耿耿於你心六百周
很可惜這一世未能長廝守
但事實如若告訴你或更內疚
我愛過hellokitty嗎似乎沒有
陸向晚一怔,麵無表情伸手在屏幕上點了點。
換台。
什麼破電台,放的歌這麼應景!
誰知道下一個頻道更離譜,放的是《單身情歌》。
抓不住愛情的我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
世界上孤單的人到處有
為何還要算我一個
陸向晚:???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電台赫茲,心道這輩子她都不要再聽這個頻道。
再換。
終於不是音樂類節目了,電台女主播的聲音在雨夜分外溫柔——
“下麵,讓我們接聽下一位聽眾朋友的來電。”
緊接著,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哀傷中帶著點搞笑氣氛。
“丁姐,你好,我是一位麵館老板。”
“這位老板好。”主持人不失幽默地說,“請說出你的故事。”
“我暗戀對門的鮮花店女老板半年多了,苦於無法開口……”
陸向晚:“……”
她死死盯著屏幕。
全世界都跟老娘杠上了,是吧?
心情悲傷中透著點冷幽默,陸向晚撇撇嘴,靠在座椅上,側頭看著模糊一片的夜景。
其實第一次遇見孟隨,並不是在昭夕家裡。
那時候她還不認識昭夕。
那年夏天,明時科技的某次新品發布會上,大廳裡冷氣十足。陸向晚坐在倒數第二排,因生理期來臨,被這低溫凍得瑟瑟發抖。
小腹絞痛不已,她實在支撐不下去,匆匆跑去洗手間。
居然要靠洗手間門口的烘乾機取暖!實在是太丟臉了!
可發布會還在繼續,這是明時科技的發布會,又不是什麼野雞發布會,錯過一分鐘可能都會因此被同行的報道甩開十八條街。
陸向晚鼓起勇氣,又匆匆往大廳裡走。
邊走邊腹誹,電不要錢嗎,冷氣開這麼足乾什麼?!
真當在場記者都是鹹魚,不凍著會壞掉嗎?
可是人才剛走到門口,忽然撞見從裡麵出來的一行人。
為首的男人英俊冷漠,與她四目相對時,眼神裡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陸向晚還在用手輕輕搓著小臂,試圖以摩擦生熱的方式給自己驅散一點寒意。
倒是嘴裡的碎碎念好像被人聽到了。
她看了看那個男人,心道,好像是剛才在第一排坐著的人啊,誰?
明時的某位領導?
還是請來打廣告的男明星?
不管怎麼說都是主辦方的人,陸向晚有點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誰知道擦肩而過時,卻聽見那人對身側的人低聲說——
“跟後勤部說,把空調溫度升高。”
陸向晚一怔,回頭再看,卻隻看見一個背影。
等到她匆忙回到座位上,繼續進行記錄,準備發問時,忽然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說:“這位記者。”
陸向晚回頭,就看見某位保安拿了件西裝外套來。
“您要的外套。”
她一怔,“我沒要外套啊。”
保安笑了笑,說:“那我就不知道,奉命而來,把外套送到了。”
說完,他將西服放在陸向晚手中,轉身離開。
陸向晚幾乎是瞬間想到了剛才在門外撞見的男人。
明明隻是一麵之緣,他的麵容卻好像格外清晰。
那雙眼睛像是寒夜的星,不動聲色,深邃寂靜。
是他?
可是,可是他那種大人物,穿著手工剪裁的西裝,整個人都透著精英氣質,怎麼會管這種小事?
陸向晚很困惑,但這件西服倒的確一解她的煩惱。
穿著絲襪職業套裙,被冷氣呼呼吹著的的雙腿,在西裝的保護下很快不再發抖。
甚至,她很快察覺到,大廳裡的溫度似乎也升了上去,不再凍人。
離場時,陸向晚拿著西裝在大廳左顧右盼,也沒再看見那個男人,最後隻能小心翼翼把它折好,放在自己的椅子上,悄然離場。
後來和昭夕誤打誤撞相識一場,又隨她回了地安門過年。
原本陸向晚還擔心這樣的“豪門世家”會不會和偶像劇裡演的那樣,有眼高於頂的長輩,勢利冷漠的親戚,或是什麼不可為外人知的豪門秘辛。
但什麼也沒有。
迎接她的是和藹可親的爺爺,溫文爾雅的父親,知書達理的母親,還有——
還有他?!
陸向晚幾乎是在看見孟隨的那一刻,就驚呆了。
四個月前,他們在明時科技的發布會上遇見過!
可是孟隨禮貌地衝她微笑,卻說:“初次見麵,你好。”
初次見麵……
陸向晚怔了怔,隨即啞然失笑。
也是,她穿著OL套裝,掛著記者證,在發布會上與無數同行並無二致。哪怕在社裡,大家總打趣她是新聞界的明日之花,美豔無雙,但她所謂的美在昭家這種地方,其實不過爾爾。
孟隨與昭夕都是美人,自小接觸了不少演藝圈的人,又怎麼會對她這樣的小人物感冒呢?
不記得她才是尋常事。
陸向晚隻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望,因為那日的一點恩情被她牢牢記住,對孟隨來說卻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轉頭就忘了,她卻刻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