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槐生走在一眾鬼魂妖魔的最前方,修成男體的他比第一次來到黑山界見付臻紅的時候所變化出的形態還要更加的高挑和挺拔。
純黑色的衣袍將他的身材勾勒得長身玉立,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棵冷素的鬆柏,他那一頭墨綠色的發絲用一根槐樹枝丫隨意的挽了起來,隻有幾縷垂落在了臉側。
在寒冷的吹拂之下,這些發絲飄到了他鳳眸的尾端,使得他那毫無血色的蒼白麵容多了一種陰冷俊邪的氣質。
琉璃抬起眼眸盯著槐生的背影看了幾秒,又驀地垂下了眼簾,並不是她的錯覺,修成了男體的姥姥,比之從前,更加的危險也更加的鬼魅莫測。
現在的姥姥難以捉摸,琉璃完全不敢輕易冒犯,甚至在姥姥對她說話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一種仿佛被扼住喉嚨的冰冷窒息感。
“琉璃,你準備在今晚買些什麼?”蝴蝶精雲墨用手碰了碰陷入思緒中的琉璃,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期待。
閏年閏月的月圓時分,鬼門大開,枉死城會變成最繁華熱鬨的都城,比之人間元宵時節的街道還要喧囂百倍。
那些死去的亡靈無法投胎,便會在這一天重塑身前的記憶,然後全部變成一個個小販,販賣起那些不被管轄在黑山界的妖怪和野鬼們所需要的東西。
交易的形式隻有兩種。
一種是買者用活人的陽氣作為酬勞,另一種則是用自身的妖力修為。
這如同這個世界所固有的法則一般,百鬼夜行的枉死城內,那些往日隻能哀怨遊蕩的靈魂能通過活人的陽氣或者是人界妖怪的妖力來改變永遠被束縛在枉死城的命運。
就好比生前是做胭脂水粉的那些亡靈,這一天會變成販賣永駐青春模樣的商販,生前是紅院裡魅惑手段高超的青樓女子,也會在購買的妖怪付完酬勞之後,售出生前的蠱惑力和讓男人軟下心腸的秘寶。
在人界的妖怪鬼魂們雖然有著超越人類的能力,但他們卻並不能永生,他們都有著自己欠缺的短板,應該便會有相應的需求。
而這些需求,在百鬼夜行的枉死城內,就能夠得到最好的解決。
“琉璃?”蝴蝶精雲墨見琉璃還沒回神,於是便將唇湊到琉璃的耳邊,拔高音量又喚了一聲:“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琉璃這下徹底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見雲墨一副無所顧忌的天真模樣,下意識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槐生,見姥姥並沒有因為雲墨突然拔高的聲音而注意到她們這邊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小聲一點。”琉璃沒忍住對雲墨說道。
她與雲墨素來要好,想著多少還是應該提醒一下心思大條的雲墨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說話和做事無所顧慮。
“雲墨,現在我們都要儘可能的收斂。”琉璃神色嚴肅的說著。
“我知道了。”雲墨乖巧的點了點頭。她一直將琉璃當成自己的姐姐看待,對於琉璃的話也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呐,琉璃,你想要買些什麼呢?”雲墨小聲的又問了琉璃一遍。
琉璃眼神閃了一下,用目光瞟了一眼獨自一人走著的聶小倩,輕哼一聲後,說道:“我想要買文人墨客的學識與經綸。”
“這樣啊,”雲墨眨了眨眼睛,“琉璃是想要像小倩那樣看起來更高雅貴氣?”
琉璃笑了一下,既沒反駁,也沒肯定。
“你呢,雲墨你準備買什麼?”
雲墨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後,很認真的說道:“我想買自由。”
琉璃聞言驚訝的瞳孔都猛地瑟縮了一下,她立刻捂住了雲墨的嘴,衝著雲墨搖頭。
雲墨看懂了琉璃的意思,原本欣喜的眼眸也瞬間暗淡了下來。
自由,是不被允許的。
她們這個妖怪被樹妖槐生束縛著,永遠也無法擺脫被控製的命運。
比起她們這些妖怪,作為一縷孤魂的聶小倩或許還存在著脫離的可能。
隻要有人能夠在不被姥姥發現的情況下,帶走小倩那原本被埋藏在洞宮伸處的骸骨,然後立下牌匾靈位真心實意的安葬,小倩就可以擺脫姥姥的控製,轉世投胎。
比起她們毫無希望的渺茫,聶小倩至少還擁有著一絲重獲自由的可能,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們這些同為姥姥手底下的妖怪,才會對聶小倩始終都懷揣著一種敵意與妒忌。
“我知道的,”雲墨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喟歎:“琉璃,我都知道的。”
想要自由,她也僅僅隻是說說便了。
“那就好,雲墨,你可彆犯傻。”琉璃再一次告誡道。
而獨自走在最後的聶小倩,從琉璃朝著他看過來的眼神裡也猜到了這蛇妖和蝴蝶妖的對話裡提到了他,不過聶小倩對此並不在意。
他不關心這些妖怪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也沒有要融進去的打算。
此刻,他心裡想得更多是一會兒到了枉死城內,能否從生前是專門超度靈魂的術師那裡,買到能解脫掉那樹妖為鎮壓他的骸骨所施下的言咒。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全部的修為作為支付。
聶小倩正想著,走在最前麵的槐生卻在時候停下了腳步。
在槐生的麵前,站著一個同樣一身黑衣的男子,男子的模樣俊美,但是表情木訥無瀾。
“主人讓我來接你們。”謝景軒平靜的說道。
槐生挑了挑眉:“接?”他琢磨著這一個字,隨後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唇角微勾,低低的笑了起來,“與其說是接,倒不如說是看住我吧。”
謝景軒沒有說話,維持著沐桐該有的沉默。
而與沐桐打過多次交道的槐生自然也知道被做成傀儡的沐桐一直以來都是什麼樣的性格。
此刻,槐生並不在意這個傀儡的沉默,反而是意味不明的繼續說道:“黑山大人應該對我更放寬心一些,畢竟我啊,可是很尊敬黑山大人的。”
形成男體的槐生不再是以往那雌雄莫辨的聲音,現在的他嗓音是一種十分獨特的冷冽。不過這種冷冽與聶小倩那種清幽孤傲的冷不同,槐生的聲音裡是一種令人感到冰冷刺骨的森寒,更像是類似於死亡禱告般的空寂。
“真想快點見到黑山大人。”槐生舔了舔唇角,蒼白的俊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偏執和玩味:“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黑山大人好好的觸摸和感受修成男體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