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可以摸著自己的心口說:
時至今日,他對做個偶像歌手出道,已經沒有多大的執念了。
比起那些四處找跳板也要達到目的進入娛樂圈的相比,他自認野心低到彆無所求,除了安安穩穩過了大學四年、保個研就挺不錯了,甚至連國外留學這事都沒敢想。
他甚至還記得,當初在師父冷到幾乎能凍住人的眼神下,自己是怎麼咬緊了後槽牙才可能克製住打抖的衝動,一字一句堅持著請了假。
是長假,不知道何時能歸的那種長假。
在之後的時間裡,林漾算是“叛出師門”的逆徒,幾乎和老師和師父斷絕了聯係,再加上那兩年的確也沒有時間回國,原本就被刻意放置的關係更是岌岌可危……
直到出道失敗之後灰溜溜地被父母接回國,不得不重返校園的林漾才帶著不被原諒的決心重新來到了他們麵前,承認自己的確是心高氣遠、翅膀硬了就想飛。
再見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艱難。
何況那時的林漾的確也還小,他所有的行為都能用叛逆和不懂事來解釋,年長的師者氣歸氣,可時隔兩年見到瘦瘦高高的孩子回來還是心軟了。
在那之後,大家默契地再沒提過之前的事情。
而林漾就像是真的收了心,專心走著一條路。
師父和老師安排的,他一點功課都不落下,仿佛要把前些年欠下來的都補上。
有天賦的努力如果還格外努力的話,沒有什麼事情做不成,林漾似乎又被撥亂歸正了回來,他走著傳統而精細的學院派路子,坎坷卻也一步一個腳印地來到了大家期許的位置。
在這通電話之後,林漾腦子裡的頭一個想法是:師父還沒放鬆警惕。
師徒倆在某個樂器行三樓見了麵,開端就是檢查功課,林漾有驚無險地躲過了這一頓板子,繃緊的神經依然沒敢放鬆。
“最近吃了什麼東西,我有教你這麼吹長音?”
林漾沉默,他國慶假是出去玩了幾天,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吃了點兒,可做早課也沒覺得哪兒不對啊……
他不說話,垂著一雙眼睛似乎是往常那樣認錯的樣子,李老頭兒看了兩眼又心軟了。
“咱們爺倆兒先找個地方吃飯。”
地方自然是李老頭做主,他點了三個林漾愛吃的菜,又添了兩樣小食和一份時蔬湯,最後才加了一道自己吃得多的家常菜。
說實在的,這頓飯吃得林漾挺不自在,他現在就像是被吊在了懸崖邊上,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來,一刻不說清楚就多煎熬一刻。
當李老頭兒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間,林漾知道他終於等到了。
“最近呢,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這樣的開場白在師徒倆的對話裡罕見到幾乎從未有過,通常都是直接進入正題,不帶任何鋪墊和緩衝。
李老頭兒兩手自然放在說上,看了看自己的一手老皮,又看了看那邊白皙細膩的、屬於年輕清透少年人的纖長五指,或許指腹上也有長期練習而留下的繭,但它們也格外眷顧這樣的年紀,不動聲色地藏在合乎一體的膚色中,並不叫人看出來。
這隻是一個讓李老頭深刻覺悟林漾還是個相當年輕的孩子的點兒。
對方濃密烏黑的發,深刻而清晰的眉眼,不需要任何妝容修飾也透露著俊朗英氣的五官,和哪怕沉靜無言時也昭然若顯的屬於少年人的活力……
每一樣,都在一遍遍地提醒李老頭兒:
林漾還小,還年輕。
你不該用自以為是地打著為他好的旗子替他規劃未來。
他心裡,其實是有更想要去做的事情……
“咱們這手活兒,到了如今,想要養活自己都已經不太容易了。”
李老頭兒沒打算怎麼賣慘,可真正把這話說出口居然也沒那麼容易,畢竟自個兒揭短是真的有些損自尊的。
“人家隔壁說相聲的,不說起死回生那麼難聽,至少現在也是不愁那口飯吃了,必要的時候是可以舍棄點兒顏麵。”
“我就尋思呢,天賦得看命,音樂大廳那種地方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得去的。剩下的那撥兒,難道都要去街頭賣藝?去學院裡邊教書好歹還要考個研究生考個證呢,可學藝術的人,又有多少真正能讀得書進?”
如今的李老頭兒差不多是算自己推翻自己的信仰了。
可林漾卻有些茫然了,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
“我病過之後,才徹底清醒,人是血肉堆的,得吃飯。”
李老頭兒敗給了現實了:他年初病了一場,前後兩次手術幾乎耗空了和老伴兒多年的積蓄,他不得不還在術後修養期就開始為餘生養老發愁。
於是,結束了修養複工後不單純隻帶林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