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議事的正殿,除了謝姮,旁的無關女子,素來是沒有資格進來的。
可她……她怎麼在?
謝姮盯著江音寧,眸光顫動,一時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隻覺得心裡倏然塞了一塊巨石,極重無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袖中的手越攥越緊。
謝姮垂下眸子,抿緊了唇。
下一刻,手臂卻一緊。
謝姮一僵,下意識掙動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她抬眼,正好看到挽著自己、笑靨如花的江音寧。
江音寧親昵地挽著謝姮,仰著小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可愛,“謝姮師妹是我師兄的人,那一定是極好的人,我相信她,殷晗哥哥,你該收收自己的暴脾氣,怎能這麼懷疑彆人?”
原本聲色冷厲的殷晗,此刻突然緩和了神色,無奈地說:“你這丫頭,議事殿上,也由得你插嘴。”
江音寧笑嘻嘻道:“那也是我師兄肯帶我來的,況且,我隻是打抱不平而已,誰叫你欺負我的救命恩人。”
江音寧說完,轉身看向謝姮,小臉紅彤彤的,興奮雀躍道:“謝姮師妹,是你救了我,我還未曾向你道謝呢!你那日真的好厲害啊!”
謝姮:“……雕蟲小技罷了。”
謝姮有些不太自在。
她從未見過有人如此親昵地稱讚她,仿佛她和江音寧,是認識許多年的朋友。
江音寧又搖著她的胳膊,順勢道:“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斬妖除魔就好啦,你可以教教我劍法嗎?”
教她劍法?
這一瞬間,謝姮腦子裡下意識浮現師尊和謝涔之的訓誡。
她必須時刻鎮守封印。
若有違背,則是守不住道心,對不起天下蒼生。
莫說是教導旁人劍法,這些年的謝姮常年守在禁地,其餘時候便是在謝涔之身邊,所接觸的人也不多。
便連能說話的朋友,除了聶雲袖,也再也沒有旁人。
謝姮尚未拒絕,一邊有人插嘴笑道:“你這小丫頭片子,能學會如何禦劍就不錯了,還想學斬妖除魔?以前看到一隻小妖,隻會嚇得往彆人身後躲。”
江音寧瞪了過去,抬著下巴輕哼一聲,“那是因為有你們保護我呀!我以前不會,那也是我師兄慣的,要怪也怪我師兄,我才不是學不會呢!”
說著,江音寧朝上首看去,“師兄!你說是嗎!”
話題忽然轉到了謝涔之身上,眾人神色微微一變。
氣氛忽然有片刻的安靜。
江音寧這話,雖隻是開玩笑,但拿到議事正殿上來說,也有些許大不敬的意味,陵山君冷漠嚴肅,甚少有人敢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方才大家都比較熟稔自然,此刻一提及陵山君,周圍的人便下意識往上方覷了一眼,紛紛麵露恭敬緊張之色,低下頭去,不敢再多開一句玩笑。
這下完了。
這小丫頭沒個分寸,玩笑開過了。
眾人正焦慮緊張間,便聽謝涔之淡淡道:“無妨。”
他說無妨。
謝姮驀地抬眼。
她突然想起,上次謝涔之懲處的一位弟子,便是因為在議事殿上儀容不整,出言不遜,被罰了整整麵壁三日。
但也許,就像江師姐口中的從小溺愛一般,謝涔之是這樣寵她的。
他們嬉笑著說著從前的事,謝姮卻從不知曉。
謝姮感覺有些頭暈,猛地閉目。
謝涔之又道:“阿姮無暇教你,你若想學,便讓殷晗抽空指點一二。”
殷晗無奈一笑,江音寧興奮地點頭:“師兄最好了!”
謝涔之目光從她身上掠過,眼底有了星零笑意,又看向其他人,繼續下令道:“天溟山靠近北域神族,情況特殊,關於天溟山之事,本君先令左尊使宋西臨前往天溟山調查,今日之事,不必再議。”
宋西臨出列俯首:“屬下遵命。”
“都退下罷。”
眾人麵麵相覷,但誰也不敢再多置喙一句,便漸漸地退了下去。
謝姮想著稟報禁地之事,便站著沒走。
與謝姮一起沒走的,還有江音寧。
江音寧似乎有話想說,等所有人散去,這才放開挽著謝姮的手,把身上的鶴氅取了下來,塞到了謝涔之手中,“謝謝師兄!我已經不冷啦,師兄這幾日照顧我,實在是讓寧兒感到過意不去。”
江音寧說著,便愧疚地低下了頭去,失落道:“都怪我沒用,從前都是師兄照顧寧兒,寧兒第一回想為師兄做些什麼,卻反倒給師兄添了亂子,連命都差點丟了……卻還是未曾從禁地裡拿到那株天樞草,不能幫到師兄……”
“我不如師妹厲害,連拿一株天樞草都做不到,真沒用……”
說著,她吸吸鼻子,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天樞草。
謝姮突然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便將手伸入袖中,連忙要掏出天樞草。
“我不需要。”
謝涔之看著江音寧,淡聲寬慰道:“下回不可再胡鬨,也莫聽旁人胡說,我不過是些小傷,並非一定要用天樞草療傷,你與其做這些無用的功夫,倒不如好好練功。”
謝姮正要拿出天樞草的手,就這樣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