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涔之斬妖除魔,正直凜然,他的劍尖隻會指向魔。
她永遠不會與他站在對立麵。
除非……她也成了魔。
長期浸在魔氣濃鬱之地的人,就算道心堅定,也極易成魔。
但謝姮記得師尊說過,她天生仙骨,雖不知來曆,但也絕不會成魔,就算她長期呆在禁地,每一滴血中都流動著魔氣,她也隻是謝姮,不會成為屠戮生靈的魔。
師尊是這麼和她說的。
師尊傳授她心法劍術,更不會騙她。
可謝姮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從前那魔頭說過的話。
——“黑暗生於光明,長期遊走於明暗之間,謝姮,你分得清自己是魔還是人麼?你困住了本君,自己亦被困在此地,你與本君又有什麼區彆呢?”
她和魔有什麼區彆呢?
肩上的印記,又究竟是不是魔紋?
謝姮眼尾猩紅,猛喘一聲,身側的思邪劍突然感受到主人的氣息波動,發出微微的嗡鳴。
舒瑤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驚叫一聲,“謝姮!你怎麼了!”
謝姮猛地閉目。
那魔頭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腦海中還不斷地閃現著謝涔之的身影。
謝涔之總是拒人千裡之外,即便有短暫的溫柔,卻也像天上的雲,若即若離、高不可攀,這樣的人讓她無法焐熱,也決不會給予旁人多少溫暖。
這就是謝涔之,她用了整整一百年,所了解的謝涔之。
所以她能等。
隻要日子夠長,他總是會喜歡她的。
可……可若她真的成了異類,成了魔呢?
謝姮始終忘不了那年,謝涔之是如何一劍斬下入魔的師弟的頭顱的。
當時雪下得很大。
謝姮呆呆地看著倒地的師弟,謝涔之冷漠地收回了劍,黑瞳深處反射著冰涼的雪光,他對她說:“被心魔驅使,今日不殺他,明日他便犯下殺孽。”
她不明白,又不依不饒地問他:“可是,他不僅是魔,他也是我們的師弟呀。”
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師弟啊。
謝姮不明白,她懵懂地望著她,沒什麼記憶的她,一向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都是這樣直接向謝涔之求教。
謝涔之突然笑了一聲。
他甚少笑,薄唇掠起懾人的弧度,卻比雪還要冷。
他屈指輕彈她眉心,說:“阿姮,我是謝涔之,亦是陵山君。”
謝涔之是師兄,可以包容師弟。
陵山君是君上,斬殺一切邪祟。
那個時候,謝姮便明白,原來做涔之身邊的人,亦要正直無情,她隻有方方麵麵與他匹配,才能站在離他最近的距離。
任何任何的變故,都不可以有。
道心永遠都要堅定,劍尖永遠指向妖魔。
可如今……
肩上的印記如鯁在喉。
這印記到底是什麼東西?
染了一身魔氣的她,第一次真的害怕起來。
謝姮的身子微微顫抖。
她的手摸索著,直到握緊了身側的思邪劍,這才重新冷靜下來。
謝姮低聲道:“我沒事。”
她努力彎了彎唇角,抬睫一笑,即使臉色蒼白,也仍舊不露半分憂色。
舒瑤一時關心她不是,不關心她又不是,隻好嘀咕道:“你可彆是心魔入體吧?我來之前聽彆人說,這裡的魔頭擅長蠱惑人心,我剛才還以為你被控製了,畢竟這一身魔氣的。”
被控製嗎?
她不會被控製,但也的確是與這魔頭脫不了乾係。
想到這魔頭,謝姮突然發現,魔頭今日好像格外安靜。
平時她但凡稍微有一點狼狽,他都一定會狠狠嘲笑她。
今天她都快死了,他卻不吭聲了?
論一個聒噪的魔頭為何突然閉嘴。
一定有鬼。
謝姮想到那四個弟子,聯想到那魔頭的攝魂之術,或許在查出幕後之人上,她能找他幫忙。
謝姮決定先試探他一下。
她艱難地站了起來,往封印前走去。
謝姮在離封印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想了想,決定先敷衍地招呼一聲:“今日夜色不錯。”
封印裡的魔頭:“……”
那封印突然藍光大盛,魔氣繚繞,地麵上的碎石飛沙憑空浮起,對著謝姮蠢蠢欲動。
舒瑤驚道:“謝姮!這魔氣……”
謝姮站著沒動。
她太了解這魔頭了,動手之前一定會囂張地說上幾句,以示他的得意,如果他不吭聲,那一定是嚇唬她的。
果然,那藍色符紋一閃而過,又沒了動靜。
謝姮伸手戳了戳封印,“你今日是怎麼了?”
居然不話癆了?
魔頭:“……滾。”
這魔頭現在心情糟得很。
趁著她昏迷殺她,沒得逞就算了,還差點被她的靈火反噬,他為禍三界這麼多年,從來沒這麼憋屈過。
他也是今天才發現,他居然殺不了謝姮。
這魔頭現在正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