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神族本銷聲匿跡了這麼多年,自從一百年前數個神君從極北之境飛出羽山之後,天下便總有些不詳的事發生。
就連那些妖魔,似乎也開始蠢蠢欲動,其中不乏有魔想趁機挑撥神族與人族的關係,再趁亂尋覓燭龍之骨,一舉擊破藏雲宗禁地的封印。
藏雲宗的封印,乃是前宗主血戰妖魔大軍之後,用上古神石築成。
這樣的封印,隻有極為罕見的上古燭龍之骨才可以破解,燭龍生於光明與黑暗之間,身兼天地之間最純粹的混沌之力,其肋骨乃是乃是鎮邪至寶,可破天下一切禁製。
但彆說是魔了,就連這些修仙大派,也沒人見過燭龍之骨。
謝涔之眸光沉浮不定,冷聲道:“立刻加強戒備,凡藏雲宗弟子,皆不得在山下隨意走動,注意所有神族的動向,不可與之交鋒。”
宋西臨低頭:“遵命。”
那些弟子,平時最聽的便是謝姮的話,此事還是交給謝姮比較穩妥,謝涔之又下意識喚了一聲:“阿姮。”
話音一落,整個明宸殿鴉雀無聲。
無人應答。
諸位長老麵麵相覷,各自的神色都有些尷尬。
謝涔之久久得不到應答,眯眼側身看去。
離他最近的那個地方,謝姮平日所站的地方卻空蕩蕩無一人。
他驀地想起,謝姮今日告病請假了。
她從來不會請假的。
即便是遍體鱗傷,一身是血,她也仍舊會站在他身邊,他隨時回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從來不會為她操心分毫。
今日她卻不在?
有人見謝涔之盯著謝姮平日所站的地方,久久不語,忙戰戰兢兢地上前說了一句:“聽說謝姮昨夜受了風寒,今日有些虛弱,所以就不、不來了……”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說了一半,自己也感覺不太對勁。
風寒?
修煉之人,怕什麼風寒?
謝姮單挑魔族都不痛不癢的,還因為風寒有些虛弱?
扯呢吧。
誰請病假都正常,天塌下來了,謝姮也不應該請假才對。
果然,他這一說,便看見君上的神色越來越冷冽,陰得仿佛頭頂蓋了層烏雲,劈裡啪啦醞釀著閃電。
那人苦著臉,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多嘴,幫謝姮解釋這一句。
一邊的殷晗冷哼了一聲:“我看,隻是她自己想偷懶罷了,倒不如叫過來看看,我倒想知道,她能病成什麼樣子。”
“不必再說,散了。”
謝涔之冷著臉,不欲聽他們多說一句,拂袖而去。
離開明宸殿,往住處走去,謝涔之走得極快,衣袖帶起一陣凜然的風。
江音寧聽聞母親今日會來藏雲宗,一早便出來迎接,剛與幾個蓬萊弟子說完話,遠遠地便看見謝涔之,又連忙提著裙擺追了上來,像清晨樹梢頭的雀兒,嘰嘰喳喳地吵著嚷著,“師兄!寧兒這幾日聽師兄的話,哪裡都沒去,一直在刻苦練劍,師兄若是有空,不如瞧瞧寧兒進步如何!”
謝涔之目不斜視,一絲多餘的眼神也未給她,大步流星地走上台階,跨入殿中,目光向四周掠去,看到案上擺滿了一些新鮮的果蔬糕點。
他問身後的隨從:“這是阿姮送來的?”
那隨從尷尬道:“稟君上,這是雲錦仙子方才帶來的。”
謝涔之再仔細一看,裡麵倒有他不愛吃的蔬果,糕點也不如阿姮親自做的精致,倒是他糊塗了。
謝涔之走到後山去,他的坐騎鹿蜀破天荒地湊過來,繞著他打著轉,甩著火紅的尾巴,不住地發出“喁喁”的叫聲。
鹿蜀的眼神看起來可憐極了。
“它怎麼了?”
隨從又強行解釋道:“平日鹿蜀都是謝姮長老以雪山靈果喂的,今日長老沒來,屬下們喂它吃其他東西,它又不肯吃……”
所以這是餓了。
它平時被謝姮寵到挑食,非要謝姮過來喂它不可。
謝涔之揉著眉心,眼中無端地泛著冷意。
也不知為何不悅。
他冷笑道:“它不願吃,便讓它餓著。”
說完他又折返回了寢殿。
江音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也察覺出了他今日心情不佳,想起自己還是“戴罪之身”,倒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胡鬨,隻乖乖地不說話。
她看見師兄坐到案前,正要拿起一則文書來,手卻在那一堆散亂的文書上頓住。
他盯著那些文書,久久不語。
隨從這回不需要他問,非常主動地說:“平時這些文書隻有謝姮長老能碰,屬下……”
謝姮,謝姮,又是謝姮。
全都是謝姮。
謝涔之猛地閉目。
一閉目,腦海中也浮現了阿姮的樣子。
她平日這個時候,要麼在禁地,要麼便在他身邊,坐在她常待的軟塌上,眉眼含笑地望著他,眸色溫淡,比春風還柔軟。
他要做什麼,她都會事先安排好,時不時主動湊過來,為他磨墨,為他沏茶。
就連磨墨的速度,茶水的冷暖,都如此合乎心意。
她在禁地的那些日子,他身邊也沒有她,但從未像今日這樣措手不及。
向來是他令她離開,從未有過她主動不來的時候。
她說她病了。
真病假病,誰都清楚。
——“現在約莫還可以繼續喜歡吧。”
阿姮那日的話,讓他今日再想起,仍舊有些沒由來地晃神。
他的阿姮,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