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陰狠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尤其是謝姮“嗯?”了這一聲。
她秀眉輕抬, 眸光掠了過來,清透黑眸深處,含著些許戲謔般的笑意。
鬼都王不可一世, 狂妄囂張, 第一次硬生生被嗆得狠了,臉色黑如鍋底,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氣氛很尷尬。
可那隻體格健碩的大魔似乎完全沒察覺到不對勁,以為自家魔君還沒聽見, 又擲地有聲地大喊了一聲“魔君”, 眼看著又要重複:“屬下這一次奉魔君之命——”
“閉嘴!”
鬼都王猛地扭頭, 眼尾抽動, 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他實在是太凶了。
那隻外表凶惡的魔都被嚇得一抖, “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由於身形太過龐大,又震地地麵抖了抖。
鬼都王的表情更陰沉了。
少年眼底紅得要殺人,額角青筋爆跳, 盯著那個屬下,指尖魔氣繚繞。
那隻魔嚇得低下頭, 乖乖地跪好。
他明明是按著魔君的吩咐去采跗骨花, 累死累活了好幾天,這回好不容易全都采光了,興高采烈地過來邀功,怎麼魔君看起來……像是要生吞活剝了他?
分明是隻十惡不赦的魔, 跪姿裡竟透出幾分可憐巴巴的委屈。
謝姮瞧了一眼那三大簍跗骨花, 又看著那隻魔, 轉瞬便想通了前因後果。
什麼不好采摘, 極為稀有。
他都讓手下采光了, 自然就稀有了。
說什麼她若求他,他才肯幫忙,實則自己暗地裡讓人都采了,就等著給她下套,讓她求他了吧?
此刻話都沒說完呢,就被自己的屬下揭穿。
這鬼都王,是惱羞成怒了。
謝姮越想越覺得有意思,著實是沒忍住,低下頭壓著唇畔的笑。
“撲哧。”
鬼都王一僵。
少年猛地扭頭,儘管眼底有些尷尬羞惱,還是努力讓自己顯得無比凶狠,眼底幾欲噴火,“笑什麼笑?!謝姮,你以為我是想幫你麼?未免太自作多情。”
謝姮忍笑,無辜搖頭:“我沒笑。”
其實憋笑憋得難受。
這魔頭最討厭彆人拂他麵子,不敬著怕著他,白羲沒毛的下場便是證明。
鬼都王冷哼一聲,神色卻絲毫不曾緩解,“像你這麼不識好歹的人,便該一株跗骨花都尋不到,活活病死才是!”
謝姮眸底笑意盈盈,點頭道:“是了,你認為我不識好歹,所以想讓我求你。”
這句話本很正常。
但是結合方才發生的事來看,那句“想讓我求你”,怎麼聽怎麼覺得怪怪的,不太對味兒。
尤其是被她笑著說出來。
鬼都王右手驀地一緊,恨不得硬生生掰斷輪椅扶手。
他氣得快要炸了,怒極反笑道:“我現在改主意了。”
“這些跗骨花,我要全都燒了,你就等死吧。”
他的眼底突然出現幾絲殺意。
鬼都王抬手,指尖的魔氣纏繞著那三個大竹簍,讓跗骨花漂浮在空中。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又重新恢複了那個從容不迫的傲慢模樣,懶懶靠在扶手上,一臉殺氣騰騰。
謝姮也不笑了,抿唇看著他。
跗骨花對她來說,的確是很重要。
但是因此而求他,絕不可能。
為了不認錯,她甚至連命都要丟了,謝姮就是這樣的性子,骨子裡的那種傲氣,讓她不會因為任何事,對任何人低頭。
附近十個山頭的跗骨花沒有了,不代表全天下一座山也尋不到。
即便跗骨花絕種了,也還有彆的方式療傷。
求他?
下輩子吧。
謝姮冷眼看著他毀花。
鬼都王的手指抬在空中,久久聽不到謝姮製止的聲音,眉心又是一抽。
她還真不要了?
鬼都王狠狠磨著後牙槽,“嗬”地冷笑了聲。
她不要,那就是她活該。
活該。
真他娘的活該。
眼看著魔氣即將腐蝕跗骨花,這一刹那,鬼都王用力一捏手指,指骨咯咯一響。
他又突然收了手。
跗骨花嘩啦啦灑了一地。
鬼都王轉頭盯著謝姮,眼神陰得快要滴血,他又突然一扯唇角,強行露出一個非常扭曲的笑來。
他抬了抬下巴,不緊不慢道:“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你若是因此求我,我反倒看不起你。”
他彆扭道:“勉強算你通過考驗了。”
考驗?
方才因此大發雷霆的是他,故意說是考驗的也是他。
這魔頭無緣無故發什麼瘋呢?
謝姮怔了一下,蹙眉奇怪地看著他。
但是不等她說話,鬼都王一說完,便是一臉“老子就是故意逗你玩,隻有你這種蠢貨才當真”的表情,輪椅方向一轉,身形頃刻間消失在了一片黑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