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姮低下頭去。
玄縉抬手,冰冷的大掌,緩緩撫摸著她的發頂。
像是知道她會因此愧疚。
但他不會隱瞞這一切。
所有遭遇過的痛苦都是錘煉,她要知曉,更要因此學會長大。
他嗓音平緩,繼續道:“你斬刑台受刑之日,吾再次施法,替你續命。”
“剖心覺醒,兵行險招,吾將你命石喚醒,恰逢靈渠破出封印,才讓你安然無恙。”
他低頭,眼底霧靄深深,看不清情緒,語氣卻溫柔平靜。
“為兄,一直在你身邊。”
她一個人在凡間跌跌撞撞,遇到過無數次危險,次次逢凶化吉。
並非她運氣多好,而是遠在千裡之外,有人以神力為她相護。
汐姮驚訝抬頭。
原來是這樣。
“所以這一頭白發……”她怔怔地摸著他的頭發。
光滑的銀絲,順著指尖流淌下來,在明亮的宮殿內,流轉著淡淡的光輝。
她呼吸都似僵住,許久,才說完後半句,“……都是因為我。”
指尖最後一根銀發飄落,她懸在空中的手,緩緩捏緊成拳。
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音。
汐姮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徹骨。
怪她。
也怪那些凡人。
怪這些三界,怪那些陰謀!
傷她身邊之人的……無論是主謀還是從犯,全都該死!
汐姮眼底騰火,火花劈啪亂濺。
玄縉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手指往下,按在她的肩頭上。
他按著她的雙肩,讓她轉身。
手指一抬,眼前倏然掠出一副副畫麵來。
是人間。
“看。”
“昆侖、蓬萊、方丈、瀛洲、不周山。”
汐姮順著他的話,抬眼看去,目光從畫麵中的五個地方掠過。
這些地方都在三界之中,而且都有生靈居住,隻是有的是普通的凡人,有的是千年仙獸,或是隱世已久的化外修士。
她問:“這些地方有何特彆之處?”
“此五處各處天邊一方,也各自立有天劫石,”
玄縉微微彎腰,因為俯身的動作,銀白長發落在她的肩上。
他嗓音柔和,耐心地告訴她:“這些天劫石,與天道有關,每滅一顆天劫石,便能削弱一部分天道法則的力量,神族便能多去一處地方。直至五顆天劫石全毀,再去此處——”
畫麵一轉,是一個極其熟悉的地方。
藏雲宗。
玄縉說:“當年父君與天衍神君廝殺於此,便是因為此處,乃是距離天道最近之地。”
“在此地,可徹底重塑天地法則。”
汐姮定定地看著藏雲宗。
她突然拂袖,畫麵重新變成之前那五個地方。
昆侖、蓬萊、方丈、瀛洲、不周山。
離塵世最近的地方是蓬萊,如今成了普通的修仙門派。
最危險的地方是不周山,蟄伏著無數數千年的仙獸。
而離神族最近的地方是……
瀛洲。
每滅一顆天劫石,神族便能多一個去處麼?
汐姮突然一挑紅唇。
右手一抬,掌心出現的溯月弓發出興奮的震鳴聲。
她說:“我這就去拿下瀛洲。”
“作為我回歸的見麵禮。”
-
汐姮走出宮殿時,已是第二日。
臨走之時,哥哥還多給了她一把武器。
流昆劍。
這是哥哥昔日用的劍。
汐姮撫摸著流昆,抿唇看著哥哥的側臉。
她那素來對她嚴苛的兄長,今日待她溫柔極了,還將這把劍給了她。
他說:“吾妹,足以挑起重擔。”
再也不必被那樣嚴格地管束著,當年他百般操心,不過是怕她夭折。
她是萬年來唯一誕生的神族,既然逆天而生,命中便有許多死劫,很難長大。
“流昆跟隨吾整整七萬載,在你左右,能如虎添翼。”
汐姮握緊那把劍,又與哥哥敘舊許久。
她趴在哥哥膝頭昏昏欲睡,被他輕輕摸著頭,像小時候一樣,陪他說了許久的話。
走出宮殿時,天地仍舊是一片昏暗。
沒有白天和黑夜,隻有無聲無息流逝的時間,這就是北域。
她的族人,的確應該走出這裡了。
汐姮回到太彥宮時,距離她離開,正好過了十二個時辰。
一天了。
她在門口稍稍滯了一下,還未進去,便見出來的侍女各個神色有些奇怪。
……像是剛被凶過一樣。
汐姮有時候覺得,衛折玉不該是一個魔頭,而應該是一匹狼,還是那種喜歡爭雄鬥狠的惡狼,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被那雙綠幽幽的眸子盯著,繼而被撕咬得鮮血淋漓。
此處好歹是神族。
換了旁人,總得忌憚些許,這魔頭是半點麵子都不給。
但是她還有事情要做。
汐姮快步推門進去,周圍的侍女都悄悄給她指路,汐姮繞過屏風,正好看見坐在椅子裡的少年。
他一隻手支著下巴,閉著雙眼,濃密的睫毛蓋在眼瞼上。
眉心仍是擰著的,莫名看著有些凶狠。
即使是打盹,也像頭沉睡的獅子。
難怪周圍這些人,就算隔著個屋子,都有些怵得慌。
汐姮看著他,還未靠近,衛折玉突然睜開眼睛,雙目淩厲如刀,從她臉上刮了過來。
看見是她,不但沒緩和,反倒變得極為陰沉。
“很快回來?”少年衝她諷刺地抬起唇角。
汐姮:“……”
好吧一天了。
不知為何,她明明是正大光明,來去自由,甚至她才應該是掌控他的那一方,偏生被他問出一中在外偷腥的渣男的感覺。
她看得出來他很氣。
雖然她不知道他又在氣什麼。
她小時候和他相處,好像也沒有這個環節。
但她惦記著事,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快步走到他跟前,突然蹲了下來。
衛折玉看著她默默瞅著自己的樣子,越發煩躁,看見她靠近自己,他唇角冷冷一扯,正要陰著嗓子嘲諷幾句。
就在這時,她突然蹲了下來,一隻手很自然地拉開他的衣擺。
衛折玉眼皮子一跳,雙手猛地握住扶手,驚得嗓音拔高了一個調,“你乾什麼?!”
謝姮說:“給你治腿。”
她離開之前,順便問了哥哥,如何給衛折玉治好雙腿。
她既然不小心弄丟了他的輪椅,那就乾脆賠他一雙腿吧。
她以前也承諾過他的。
衛折玉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一片空白。
少年僵在了椅子上。
他死死地盯著汐姮,眼神急遽變幻。
“你……”他遲疑著要說話。
他就猶豫了這一秒,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刺啦”一聲,極其粗暴地,扯開了他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