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姮隻休息了一夜,翌日天色未亮,所有昆侖弟子便被陸陸續續趕到山上,空氣中彌漫著沉悶的壓抑感,天上烏雲湧動,冰冷的風猶如短刀,卷著雪花刮在人麵上。
白茫茫的雪地之中,那些白衣神族站在四周,眼神冰冷的俯視著他們。
屬於神族的氣息,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站在此處,隔得並不遠,卻仿佛相距萬丈,這是一種屹立於雲端之上的神族蔑視眾生的姿態,萬年前,他們尚在主宰三界之時,這些凡人不過如同一踩就死花草一般,如此弱小而微渺。
或許一開始,眾神對蒼生是有慈悲憐憫之心,奈何天道不仁,如今隻餘下冷漠的恨意。
“這是要做什麼……”
聚攏成一團的人們有些惶恐不安,從蓬萊跋涉到此處,已耗費了大多數人全部的體力,他們夜裡還未安眠,便又被趕到此處,隻覺得氣氛恐怖壓抑,仿佛冥冥之中又有什麼可怕的事即將發生。
到底是什麼可怕的事呢?
汐姮換了身嶄新的紅裙,眉眼一如既往地冷淡,兩側的神族緩緩讓開,赤言跟在她的身後,笑道:“小殿下,這應該是我們手中全部的昆侖弟子了,如果還不夠,我還能再讓人抓些仙門中人過來,不過需要時間。”
……不夠?
什麼不夠??
隱約的說話聲傳到下方,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有人猜到了什麼,忍不住開始發抖,被恐懼完完全全地掌控了全部的理智。
“他們這是要乾什麼?”
“突然把我們全部帶過來,難道是要殺了我們嗎?”
“他們剛殺了我們昆侖那麼多弟子,這些神族,與妖邪還有什麼區彆?隻怕我們今日凶多吉少?”
“……”
人群中泛起一片雜亂而細碎的說話聲。
這些神族要做什麼?
這些神族站在這裡,形成一個閉合的圓環,遠遠環繞著他們,這個站法,有些像某種大陣……柏息聽著周圍弟子的說話聲,隱隱猜到了什麼,再也無法維持冷靜。
一股寒意沿著足底直直襲上頭皮。
完了。
除了“完了”二字,一時竟找不到更好的詞形容他此刻的絕望。
“師尊?”柏息身邊的弟子察覺到他的失態,焦急地喚了一聲,“師尊!師尊您怎麼了……”
柏息抬頭,看著上方汐姮的聲音,喃喃道:“我們今日……隻怕難逃一死。”
“什麼?!”
汐姮站在上方,俯視著下方的騷動,看著這些人,從一開始的迷茫不解,到逐漸察覺到不對,再到越來越恐懼,甚至開始絕望反抗,她看著他們掙紮的樣子,卻並沒有什麼感覺。
心底空蕩蕩的,猶如死水。
不覺得可笑,也不覺得惋惜,隻有麻木和冷淡,也許一個能共情的人,看到有陌生人慘死在麵前,也會隨之感到害怕惋惜,可是她卻好像隨手折斷一株花一樣,並沒有目睹殘忍之事的感覺。
她隻知道,她要救哥哥。
哥哥為了她才有了白發,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傷害過她的人,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如果說,在天下和兄長之間選擇,甚至是在她的性命和兄長性命之間抉擇,她也會選他。
有些性子,與有沒有心著實無關。譬如汐姮,平日雖對族人格外寬容,骨子裡卻是個極為倔強的人,這樣的性子,後來到了凡人謝姮身上,因為一個不公平的對錯,連命都這樣豁出去了。
她要做的事,連“死”都阻止不了。
——誰都不能阻止!
“殿下,人帶來了。”
身後的神族上前,隱約有鐵鏈碰撞的聲音響起,汐姮不用回頭,便知道謝涔之站在她的身後,那束鋒利的目光從她背脊上掃過,如有實質。
“你要做什麼?”男人清淡的聲音響起。
他的語氣中裹著一絲寒意。
謝涔之就是謝涔之,麵對這麼多人的性命,他也不再維持那種針對她的溫柔了,又有了一絲熟悉的壓迫感。
她沒有回頭,微微抬起小臉,仰麵迎著漫天飛雪,眯著眼睛悠然道:“看不出來麼?我要殺了他們。”
這下麵的人很多,加上她殺上昆侖的那一天屠戮的生靈,她造的殺孽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她已經完全習慣了。
“阿姮。”他沉聲道:“昆侖已滅,他們威脅不到你分毫,何必趕儘殺絕?殺戮太多,即使你不信天道,因果循環,對你自己隻有壞處。”
汐姮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我是為了你好。”
汐姮突然極為煩躁不耐,語氣猛地一沉:“我偏要殺。”
這幾個字,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陰狠無比,滿是戾氣。
謝涔之不料她竟會如此偏執,方才那陰鷙的語氣與魔無疑,身子猛地一震。
他眼底遽然湧冰,黑眸盯著她,眼神複雜難明。
她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