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沒有明說那個人是誰,但是他明天要去方府拜訪,那要給誰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許瑜敲了敲衡玉的額頭,倒也沒有忸怩,喚下人去取自己放在櫃子上的那個包裝好的盒子。
夫妻之間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今天的相見算是意外,效果卻也頗好,許瑜不介意繼續保持這樣良好的趨勢到她與方浩大婚。
早在還在平州時許瑜就已經給方浩挑好了禮物。放置禮物的盒子偏長,裡麵裝著的是一柄紫簫,衡玉伸手摸了摸,雖然算不上頂尖,但這個材質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第二天,衡玉去了方府拜訪。不過出來招待他的人卻是方浩,沒有能夠見到方嚴。
方浩與他差了十幾歲,如果是方嚴老爺子他還能裝個乖,但如果是他姐夫的話就彆想了。
他這個姐夫現在還在及格線危險邊緣小心試探呢。
“父親突然有客上門拜訪,暫時沒辦法出來見你。”方浩倒也沒有覺得他是個孩子就沒解釋,而是把事情如實相告了。
衡玉點了點頭,沒有深問,但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方嚴老爺子如今還在丁憂,不送拜帖便突然上門不合禮儀,但不管是方嚴還是方浩都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而且方嚴已經是侯爵位,又是堅定的保皇黨,皇子年紀普遍都不大,上門的可能性極低。倒是一個月前在大姐送來的家書上聽她提了一筆西北最近不太平。結合上述內容,他大概已經猜到前來侯府見方嚴的人是誰了。
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衡玉察覺到方浩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落在他懷裡抱著的那個禮盒上,乾脆就當作沒看見,讓方浩急一急。
方浩乾咳了咳,“衡玉手中的禮盒是……”
“哦,這個啊。”衡玉做出一副剛剛記起來的樣子,把它遞給方浩,笑得很燦爛,“這是二姐托我帶來給你的。”
方浩小心接過,揮手讓下人將它拿回他的院子裡放好,臉上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對衡玉的態度明顯親近了不少。
他也為許瑜和衡玉準備了禮物。給許瑜的禮物裝在了盒子裡包裝好,衡玉讓小廝拿去馬車放好。
方浩給他準備的禮物是一把弓箭,弓箭不算大,剛好合適他這個年紀用。弓箭的材質摸上去極好,弓背上還鑲著四顆紅寶石,雕有繁瑣的花紋,這種富麗精致的樣子特彆討人喜歡,但一看就是裝飾意義更大些。
兩人隨意找著話題聊,方浩倒是時不時把話題往許瑜身上帶,然而衡玉一點也不配合,硬是不接他的話茬。
沒了最該聊的話題,兩人一下子就沒什麼好聊的了。畢竟一來兩人年齡就不對等,二來方浩與家中弟弟相處模式都是去練武場練武,或者是在文學上交流一番,這些事情怎麼看怎麼和這個小豆丁不搭配。
倒是衡玉提議讓方浩帶他去練武場見識一番。
且文且武的侯府公子是,會吹簫是,嗬。
這一邊,武威侯府書房內。
方嚴明明是主人,但坐的卻是下位。前來拜訪他的那個人坐在主位上,明明已經年過三十,看上去卻隻有二十出頭。一身月牙色衣袍,配著手裡的折扇,氣質儒雅不顯威嚴,倒更像個吟詩作畫喜好遊山玩水的文人雅士。
但看方嚴對待他那恭敬的態度,就知道此人絕不會是個簡單的文人。
此人便是康平帝趙信,在位已有十三年的當今天子。
聊完西北邊防之事後,趙信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潤喉,緊繃的情緒明顯放鬆了很多。
方嚴卻沒有體會到他此時的放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武威侯府中守孝,不曾關注局勢。但他身為帝王親信,有些事情趙信不會瞞他——比如趙信打算實行新政,對舊製進行改革。
方嚴是武人,他不會說出類似於“法禮無過,循禮無邪”之類的大道理去勸誡帝王,但他很實在,“陛下認為,如今是推行新政的合適時機嗎?”
“皇後外家勢力過大,即使陛下始終壓著五皇子不冊封他為太子也隻是權宜之計。如今的您,缺一把最鋒利的刀刃,為您斬斷文官集團的聯係。在那把合適的刀刃出現之前,實不宜輕舉妄動。”
趙國一向重文輕武,身居高位的幾大武將未免帝王、朝臣猜忌,素來極少來往,根本形成不了一個根深蒂固的龐大集團。
文官則完全不一樣,同年、同鄉等關係說攀就攀,舊勢力盤根錯節,即使趙信貴為帝王,在這一場帝王與臣子的博弈中,也因為他的實力不夠雄厚而將處於下風。提早出手暴露自己的底牌,隻是以卵擊石,做徒勞的犧牲。
素雅的陶瓷茶杯重重落到桌子上,發出“哐當”的清脆聲響,趙信的臉色卻不像他表現的這般震怒。他的臉上一點點浮現起複雜的神色,“還要再等嗎,朕從還在太子時就在等,登基十三年了也還要等,果然是朕太無能了嗎。”
這話一出,方嚴臉色劇變,急忙跪到地上,“陛下的功績誰人不知,就連百姓也在稱頌。方才的話,是臣失言了。”
稱頌嗎?邊境白骨,江南災民,他們不會怨朕嗎?
餘光瞥見方嚴額上的冷汗,趙信終究沒有問出這些話來。就連剛剛的那些話,他也說得過了些。
趙信端起茶杯,把杯裡已經涼透的茶水灌進嘴裡,心情終於一點點重新平複下來。良久之後,他終於又恢複成了那儒雅溫和的雅士形象。
“起來。”
方嚴從地上站起,又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坐著。
趙信找了些輕鬆的話題聊著,室內的氣氛逐漸恢複過來。聊到方浩身上時,不免多問了句,“怎麼不見景召?”
方嚴便把衡玉上門拜訪的事情提了一遍,還喚了守在外麵的大管家進來,詢問他方浩和衡玉如今在哪裡。
難得出宮一趟,現在天色還早,趙信便起了興致,“不如朕與愛卿也去演武場看看如何?倒是有一段時間沒看景召習武了。”
等趙信和方嚴走到演武場外圍,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演武場裡麵傳出,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方嚴下意識蹙起眉來,他還以為是自己兒子領著衡玉在練武。
許衡玉年紀不大,又是文官家裡的孩子,哪裡受得了這些,萬一哪裡磕了碰了,他們在親家麵前也不好解釋啊!
趙信也是這般念頭,不過他沒有方嚴想的那麼多。
但等兩人走到演武場門口往裡看,才發現原來是他們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