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等人前腳剛走, 到達京城後寫給許斐的信還沒被送回到平州,許斐就已經得到了自己將要升任為禮部右侍郎的旨意。
握著那道聖旨, 許斐是真的吃驚。他在平州的三年任期如今還差一年,沒想到陛下突然就把他調回京城了, 還是擔任六部要員。
“許大人。”一路乘船沿著水路趕來平州頒旨的內侍出聲喚醒走神的許斐,語氣帶著些親近,“這是好事, 許大人請放心。”稍微提點了許斐一句。
內侍向來擅長聞知風向, 在什麼人麵前該狂傲, 在什麼人麵前要收斂討好, 這是他們在宮廷中安身立命的根本。這位內侍是魏賢手下的人,在他離開京城之前,魏賢刻意提點過他。
如今自然是不介意向許斐施加善意的。
被內侍提點了這麼一句,許斐也暫時放下其它心思,袖子遮掩間遞了個紅封過去。
內侍接過,一入手重量極輕, 就知道裡麵放的是銀票。接著袖子的遮掩用手指搓了搓,數量還不止一張,心下更是對許斐的上道表示滿意。
與此同時, 京城內。
趙信身居皇宮中, 平日裡極難有機會出宮,在這種情況下衡玉要怎麼刷爆存在感呢。
衡玉在家裡的日子過得極為愜意。平州的飲食文化與京城相差極大, 宋子衿知道衡玉向來喜愛美食, 經常打發下人去給他買京城中享有盛名一些糕點, 偶爾也會從酒樓裡打包一些飯菜回來。
刷趙信好感這件事,衡玉也沒做彆的,就是給他寫信。
信裡著重寫了他每天吃什麼,裡麵還夾帶了各種他個人的私貨,時不時還給配上一兩幅美食圖。
配合著實物圖去讀他信上描寫的美食,分外折磨人。
信憑衡玉自己是沒法直達上聽的,於是衡玉寫了一段時間後一股腦全往武威侯府送去。
當然,他還很好心的把許瑜近來畫的一副秋景圖私貨夾帶在裡麵。
至於在拿到那麼厚一遝信,對比了一下衡玉寫給趙信的信和許瑜那幅薄薄的畫時方浩心裡是什麼感想,這就和衡玉沒有任何關係了。
反正他不在乎。
方嚴知道這件事後倒也沒說什麼,直接把這一遝信通過自己的渠道送去給了趙信。
趙信彼時正在勤政殿裡大發雷霆,指著麵前攤開的一本奏章怒極而笑,“軍費不足,好一個軍費不足。年前剛剛撥去的五十萬兩銀子不知道全都落入了誰的口袋,現在也好意思給朕哭窮,看來青城那邊的人是太安逸了啊!”聲音裡帶著滿滿的戾氣。
即使趙信喜好書畫性情溫和,他也是一位繼位十三年的帝王,怎麼能容忍底下大臣這般糊弄他。
魏賢跪伏在地上直麵帝王的怒火,隻能顫著聲音勸道:“陛下息怒啊,以免氣壞了身子。”
趙信掩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成拳。
他登基十三載,一度想要推行新政進行改革。
當年立國時太祖定下的很多政策放到如今都已經不再適用,朝廷白白養了一群屍位素餐之輩。
皇帝與臣子的博弈悄然無聲,卻影響甚廣。他不是沒有培養過支持他新政的人才,但就像方嚴所說的那樣,他缺一把最鋒利直指文官集團的刀刃,所以現在他隻能看著,進行懲處,卻不能大動乾戈。
從根子上開始的腐朽,他卻隻能動上麵的那些人,不過隻是殺雞儆猴鎮壓一時罷了。
趙信思緒紛雜,胸間的鬱氣讓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他負手站在那裡,餘光瞥見殿門口有人影在晃動,來人與侍衛的小聲交談聲隱隱約約傳進殿內。
魏賢聽到來人的聲音,認出那是自己乾兒子劉禮的聲音,不由在心裡暗罵,這小子平日裡看著機靈,今日聖上在朝會上就大發雷霆了一次,他倒好,不遠遠避開現在還湊過來。
趙信也聽到了聲音,不耐煩地提高聲音,讓外麵的人滾進來。
劉禮手裡握著一遝厚厚的東西走進來,餘光掃了一眼魏賢,方才利落地跪在地上,把手上的東西抬過頭,恭敬道:“陛下,這是武威侯呈上來的東西。”
聽到“武威侯”這個名號時,趙信還以為方嚴是寫了有關西北那邊軍事布置的折子呈上來,可是看了眼厚度時又覺得不可能。
他轉念一想,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不知不覺那股堵在胸口的鬱氣竟然漸漸散開了,他開口時語氣也和緩了不少,“把信給朕呈上來。”
信封表麵上寫著三個大大的字——許衡玉。
趙信一看這三個字,不由想起衡玉誇過他自己的字寫得很好,現在一看並沒有誇大,一個七歲孩童能寫出這樣已經隱見風骨的字著實難得。
信封右下角小小標著日期。
趙信一封一封看,信封上的日期是從他和衡玉遇見的第二天開始標記的,一直寫到了昨天,總共有十幾封信件,難怪方才看時會這麼厚。
即使上一刻還在震怒,趙信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心底的怒意一瞬間消退了不少,心情再度平和起來。
沒有什麼比突然發現一個與他隻認識一天的孩子,能夠一直記著他,還給他每天都寫信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魏賢還跪在地上,瞥見陛下臉上明顯放鬆下來的神色,出聲恭維道:“這孩子還一直念著陛下。奴才一直聽彆人說小孩子忘性大,現在看來這話也不能全信。”
劉禮也是個伶俐的,連忙接話道:“這也就是咱們陛下了,如果換另一個人,估計那孩子也不能記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