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著衡玉這般困,許斐倒也不多說了,由著他靠著馬車補一補眠,他自己也閉目養神起來。
赴宴的大臣在午後就乘馬車趕來赴宴是有道理的。馬車剛拐進玄武路就走不動了,修得寬敞的大道一時間被堵得水泄不通,後到的馬車隻能靜靜等著前麵的馬車接受完搜查進宮後再移動。
前朝末年,雖然朝廷氣數將儘,但真正導致群雄揭竿而起的導火線則是一次末帝舉辦宴會時,有刺客藏在大臣馬車底下混入宮中,最後末帝被一劍刺死,隻留下個年僅七歲的太子,前朝氣數就此真正無力回天。以至於現在趙家皇帝舉辦宮宴時,在搜查方麵都會加大力度,以免有心懷不軌之人混進來。
雖然趙信自認為自己這個皇帝當得還是不錯的,但誰也不能肯定真的不會發生意外,所以每一次宮宴都會有大量侍衛被派出,負責當日宮宴的安全。
衡玉睡了一覺精神了不少。他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往外麵看,目之所及皆是馬車,無聊地把簾子又放下。
兩人坐在馬車上沒什麼事可做,照目前這情形來看,能在兩個時辰內進入皇宮也算好了的。
幸好衡玉早有準備,抽出自己新出的數獨題還有填字遊戲,招呼著許斐一塊玩。
“你小子能消停點嗎。”現在都到宮門前了,他兒子就一點也不緊張嗎。許斐覺得不能被自己兒子比下去了,努力緊繃一張臉維持著麵上的鎮定淡然。
衡玉瞥了許斐一眼,很好心地沒有戳破他爹,怕他爹惱羞成怒又想揍他。
“爹你玩不玩,不玩我自己玩啦。”
許斐沒說話,直接往衡玉那邊靠過去,以實際行動做出回答。
填字遊戲是新出的,衡玉先給許斐介紹了這個遊戲的玩法,許斐了解後點頭,上手做了一遍擱下筆,讓衡玉老實交代,“這又是你小子折騰出來的?”
衡玉果斷搖頭,“您難道認不出二姐的字跡嗎,這是她出的題目。”
好,這題目上的字跡的確是許瑜的,但許斐望著衡玉,總覺得這個遊戲和衡玉脫不了乾係。
事實上這個遊戲還真是許瑜想的,她從數獨那裡得到啟發,還與衡玉商量了一下——既然可以填寫數字,那為什麼不可以改變一下出另一個遊戲填寫文字呢。
的確不能夠小覷古人,衡玉一邊感慨著許瑜的觸類旁通,一邊按照後世的眼光為許瑜完善她提出的遊戲想法。
這個填字遊戲在許瑜結婚前就已經想好了,但之前她閒暇時多數都在繡自己的嫁衣,婚後那一兩天也在忙著融入方家,直到昨天才著手出題目,一出好題目就把它抄寫了三份,一份留在方家給方浩玩,兩份帶回了許府給衡玉和宋子衿。
衡玉昨天才拿到手,今天剛好就派上用場了。
父子兩湊在一起玩填字遊戲,前麵的題目不算難,衡玉也沒怎麼出手,都是讓許斐自己做,後來難度上來了父子兩才一起配合。
不過衡玉覺得他爹不愧是大佬,不僅寫詩賦文章厲害,就連做這種考驗隨機應變能力的小遊戲也遠超一般人的水平。
兩人把手上的題目都填完了,隻剩下數獨題放在一邊。
許斐沒有接著做題目,他掀開簾子往外麵看,發現他們的馬車已經接近宮門口了。
他放下簾子,讓衡玉把題目都收好。
衡玉先把散開的紙張都攏起來,方才把自己一直盤算的事情說出來,“爹,如果娘有機會負責主編雜誌,經營書局,您會同意她做這些事情嗎。”
見許斐下意識蹙起眉來,衡玉忙又補充道:“當然,不會拋頭露麵,甚至於娘的真實身份都不會暴露出去。她隻需要隱在幕後當主編就好了,拋頭露麵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負責。”
許斐沒有馬上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複,而是沉聲對衡玉道:“你詳細說一說。”
許家如今舉家都搬來了京城,前段時間宋子衿給許瑜準備嫁妝時打算給她在京城中添上兩三個鋪子。挑選的時候衡玉正好過來找她,於是便慫恿著宋子衿給自家買下一處書坊。
許家在京城沒有根基,除了給許瑜買嫁妝之外,買上些店鋪給自己也是很有必要的。剛好管家打聽到朱雀街那邊有一處書坊,因為鋪麵掌櫃打算離開京城奉老母親回家鄉,所以想要將那處書坊處理了。
朱雀街是京城主乾道之一,人來人往頗為熱鬨,地段是極好的。宋子衿便讓管家去與店家商量一番。
店家著急回鄉,在價錢方麵給得優惠,宋子衿那邊付錢也付得很爽快,就這樣,這處書坊就到了許家名下。
衡玉慫恿美人娘盤下書坊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這個時代的女子,即使是琴棋書畫俱佳的許瑜,也隻能被困於後宅之中。
宋子衿和許瑜兩個人被囿於後宅之中,打理完後宅事務後的閒暇時間都用來看書了,因此比起專攻四書五經的讀書人,宋子衿她們涉獵得要更廣,眼界要更大一些。
衡玉希望創辦一本雜誌,宋子衿為主編總領,許瑜為責編,兩個人可以負責篩選文章,設計排版,後續的事情她們不便露麵,就安排專門的人負責後續的事情就好。若是不想透露姓名,在做雜誌的時候就用她們的筆名就好。
外祖宋家,還有許家當年膝下都隻有女兒,可以說外祖父是把女兒充作兒子來養的,許斐也是按照對兒子的要求來要求兩個女兒的學問。
會這樣做的人,從來不會迂腐於所謂的禮教,衡玉正是知道這一點,方才會和許斐提出來。
“若是想做,就做,你娘親和姐姐定然是極為歡喜的。”許斐一歎,摸了摸衡玉的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妻子的關心還不夠。
自己的妻子有才華,這些年卻一直呆在後宅任由紅顏老去,努力支持他做自己的事情,他卻沒有考慮過妻子的想法。
這的確是時代所賦予男子的特權,但這樣的特權就是正確的嗎?
許斐伸出手摸了摸衡玉的頭,眼底漸漸柔和下來。也許隻有純然赤子的孩子,方才能夠在接觸到三綱五常之前,意識到這所謂特權對女子的不公。
朝代風氣本就開放,若是玉兒有此心,便去做了這件事又何妨。
許斐應許了,那後麵的事情就更好辦了,衡玉腦海裡已經在考慮要用什麼樣的廣告來吸引人氣為雜誌打廣告了。
兩人交談間,馬車已經駛到了宮門前,檢查一番後就進了宮牆。
馬車在一處空地停下來,許斐和衡玉被候在一旁的內侍領去了宴會舉辦的地方。
位置是按照官職大小來安排的,許斐身為六部次三品要員,位置被安排在靠中間的地方。
還沒到開宴的時間,官員前麵的幾上隻擺著兩碟水果,每個小碟裡麵都隻裝著幾個小巧好看的水果。
數目不多,不過來參加宮宴的人也沒有一個是來這裡填肚子的。
父子兩入座,此時宴會還沒正式開始,附近的人都在小聲寒暄著,許斐也與自己身邊坐著的其他官員寒暄,還把衡玉介紹了一遍。
衡玉中途沒有掉鏈子,行禮動作行雲流水,一點也不見之前的散漫隨性。
自然又是得到一番誇獎。
衡玉懶得聽各位大佬的商業互吹,見話題暫時引不到他這裡了,拿起碟子裡放著的一個橘子就掰起來。
“皇上駕到,皇後駕到。”隨著內侍拉長聲音的通報,在座眾人都站起身來,對著相攜而來的帝後行禮。
“諸位免禮。”趙信揮袖,示意眾人坐下。
他坐在上首,說了幾句套話就讓眾人自便了。殿下有宮女捧著碟子魚貫而入,將早已備好的菜肴擺放在諸位大臣的幾上。
宮宴的菜早已備好,呈到諸位大臣麵前的時候已經不冒熱氣,在這有些涼意的天裡看得人胃口全無。
筷子自然是要動的,許斐每道菜都動了兩三個筷子就把筷子放下了。倒是衡玉,一點也不含糊,他麵前擺放著一碟桂花糕,每個桂花糕都做得很小巧,一口就能吃下一個。衡玉不時把一個桂花糕放進嘴裡。
許斐黑著臉看衡玉,用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這小子搞得好像在家裡沒吃過桂花糕一樣,至於吃這麼多嗎,而且吃就吃,還吃得鬼鬼祟祟的,明明是想掩人耳目,卻偏偏更加顯眼了。
不過一想到兩父子從中午到現在就一直沒吃過東西,他自己都有些餓了更何況還在長身子的衡玉,許斐乾脆就眼不見為淨了。
趙信坐在上方,目光往下方投去。
帶著自己的兒子、孫子前來赴宴的大臣不少,趙信一時間沒有找到衡玉。在趙信身後站著的魏賢給趙信指了個方向,趙信望過去,就見衡玉正專注吃著他麵前的桂花糕。
兩人三個多月未見,衡玉看著比之前倒是瘦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消了一些,時不時抓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裡,吃相極好,而且吃得很認真。
看著他吃東西,趙信還以為禦膳房做糕點的水平見漲。
他撚起一塊,咬了一口,口感和以往沒太大差彆,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衡玉影響了,他倒是覺得這道桂花糕味道不錯。
“吩咐下去,再給下麵多添一道棗泥酥餅。”
魏賢領命退下,不多時,衡玉和許斐前麵的桌子上已經擺放好了一道色澤漂亮的棗泥酥餅。
他前兩日在信上恰好提到了這道棗泥酥餅,說秋季養膘,同時也養人,棗泥酥餅既好吃又能補充元氣,這道點心簡直棒,棒,棒啊!就可惜我爹我娘覺得我小,不給我多吃,愁啊,難受啊,難過得我晚餐都多吃了一碗飯。
能知道他話中的吐槽,在這個時候讓他有理由光明正大吃上棗泥酥餅,這一看就是趙信的手筆。
衡玉撚起一塊棗泥酥餅,咬了一口,眯著眼愜意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