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三年二月,會試。
三月, 殿試。
四月, 武舉。
對比殿試和武舉最終的名單,衡玉發現上麵有一個重複的人名——謝念。
幽州謝念, 字季歸。熙元三年二甲進士,同時也是這一年的武狀元。
幽州毗鄰狄戎,如今處於狄戎統治的嘉雁關曾經就是幽州的領土。因為這偏遠的地理位置, 幽州有名望的大族很少, 最出名的, 當屬曾經嘉雁關守將謝君賢所在的謝家。
出生幽州, 姓謝,最重要的是還文武雙全。這個謝念的出身,倒是值得留意一番。
“我要見謝念這個人。”衡玉把花名冊子遞回去給小福子, 淡淡說道。
小福子領命退下。
當天下午, 謝念親自上門拜見衡玉。從王府正門,他一路被引到演武場。
衡玉換了身便於行動的衣服, 手裡握著一柄長劍在揮舞著, 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折射著光線。
謝念踏進演武場時, 視線頓時被那抹劍光吸引,小心打量著衡玉揮舞的劍招。
每一劍出的速度都不算快,但是很有節奏感,謝念下意識把自己代入,發現這些劍招直擊的都是人體薄弱處,即使閃過了幾劍, 隨後而來的其他劍招也很難避開。
劍突然詭異變向,衡玉將他身側的長戟一踢,長戟淩空飛起。下人連忙避開,而謝念看著朝他飛來的長戟,下意識伸手接過。隨後,一抹劍光向他襲來,謝念長戟一擋,劍與戟碰撞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劍快速退開,然後猛地襲來。
速度快,角度刁鑽。
謝念幾乎是下意識揮舞長戟,根本來不及思考。隻有這樣,他才能勉強擋住衡玉的劍。
因為下意識的反應,往往也是最快的。
衡玉的劍招太過淩厲了,這時候謝念也顧不上什麼冒犯不冒犯,直接與衡玉對打起來。
不過……說是對打,謝念且戰且退,心底苦笑,他其實一直處於被壓製狀態,根本找不到反擊的空當,全程隻有招架之力。
明明隻過去了幾個呼吸,謝念的背已經滲出了一些冷汗。
衡玉把劍招最後幾劍揮完,率先一步退開,抖了抖袖子,從容淡定。
謝念也連忙收住長戟,勉強調整好呼吸的節奏讓自己恢複平靜。他左手執長戟,雙手抱拳給衡玉行禮,“晉王殿下安。”
小福子快步上去,給衡玉和謝念都遞了帕子。
衡玉把長劍放回到兵器台上,用帕子擦拭雙手,目光落在謝念身上。
早在謝念踏入演武場時,衡玉就認出了謝念,所以方才有剛剛的試探。幾招過去,對謝念的武功他已經心裡有數。
雖然謝念在麵對他隻有招架之力,但謝念的武功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好了。
畢竟他的劍招並非普通的劍招,將謝念拿來和他比,沒什麼太大的可比性。
“當日在酒樓,你知道我的身份?”頓了頓,衡玉微微點頭,“聽聞方尹光方大人與謝君賢將軍曾為同門師兄弟,關係頗好。如果是方大人,要知道我當日的行蹤也不算難。”
謝念微怔,知道一些事情瞞不住衡玉,倒也頗為坦然,“還請殿下恕罪,臣並無冒犯之意。至於謝君賢將軍,他正是臣的祖父。”
他受過祖上蒙蔭,身上早就有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官職,所以在麵對衡玉時方才自稱為“臣”。
衡玉把帕子扔回給小福子,“能文能武,不愧是謝家子孫。”
謝念依舊維持著抱拳行禮的姿態,沒有回話。
“原本我隻是向見見謝家後人,但既然你有意提前接觸我,我便多問上一句,你提前接觸我的目的是什麼?”
“殿下有意收複嘉雁關,踏平狄戎,而這,也是臣所願。慶朝如今沒有特彆突出的將領,臣希望殿下能給臣一個機會。”謝念老老實實說道。
“你所想要的,陛下也可以給你。”在聽到謝念這番話後,衡玉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略微收斂,終於變得認真起來。
“想要效忠於陛下的人太多了。”謝念站直,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臣觀察過,朝廷如今養精蓄銳,隨時都有可能有大動作,如果不做些其他選擇,等到我朝與狄戎征戰時,臣還隻是個不得出頭的小將。可是謝家之仇,臣希望親手來報,所以選擇來接觸殿下。”
衡玉笑起來,“方大人知道你是如此想法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這一切畢竟是臣自己的選擇。”
祖輩蒙蔭,時隔三十多載,幫他探知晉王當日行蹤已經夠了,再多的,謝念也不強求。
“我可以幫你,把你安排到邊境。武狀元的出身,從五品武將也是當得的。如今狄戎小動作不斷,你自己抓住機會往上爬。至於效忠我之事就不必了,我不想浪費一個帥才。”
效忠於他,前期的確很有益,但等謝念爬到一定高度,如果被人察覺這件事,他就很難往上爬了。
謝念那張俊秀硬朗的臉上有感激之色一閃而過,但他沒有多說,隻是把晉王的幫助記在心裡,恭敬地俯下了身子。
“一名優秀的將領是要在血與火中磨礪出來的。仇恨是動力,但是你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去將嘉雁關奪回來,用狄戎將領的鮮血祭奠謝將軍的在天之靈。”衡玉看了謝念一眼,想從他身上看出謝君賢的影子。
但不過一瞬,他就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念頭。
如果謝念與謝君賢當真有相似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那一張臉了。
至於其他,現在還未領過兵上過戰場的青澀將領,與一位在血淚中磨礪出來的猛虎,實在沒有什麼可比性。
不過,謝念值得期待。
而且如今國內的確沒有出眾的將領,謝念有心去苦寒的邊境,他成全於謝念又如何。
這一邊,謝念離開晉王府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幾眼。從他踏進晉王府到離開,隻經曆了短短半個時辰。
如此乾脆而坦蕩,還有如此高強的武功,這位晉王殿下,實在讓人看不透。
不過看不透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所想要求的事情,晉王已經答應下來了。
這就夠了。
到了五月底,謝念的任命正式下來。
他將跟隨兵部押運兵器的隊伍一道前去幽州,在那裡經曆磨礪往上爬。
*
三年的時間,足夠朝廷將玉米的種子發放到很多適宜種植的地區,全麵推廣開玉米的種植。
阿拉伯商人並沒有找到土豆還有紅薯,衡玉覺得有些可惜,但能找到玉米已經不錯了,他給那些幫忙尋找的商人一筆不錯的傭金,再讓他們好好尋找,如果找到他肯定有重金酬謝。
利益能使人鋌而走險。就算渡海困難,也有不少商人決定要多往海外走,也許找不到土豆和紅薯,但是其他的稀奇東西也可以拿來大慶販賣,那些達官貴人最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這三年裡,大慶一直在休養生息,再加上實在是上天庇護,一直風調雨順,沒有遇到什麼大的災害。
熙元六年冬,帝都的雪已經能將行人的膝蓋埋沒時,邊境傳回線報,狄戎那裡遇到了幾十年不遇的大雪,蓄養的羊群有不少都被凍死了,如今他們各部落小動作頻繁,似乎有南下攻打幽州的想法。
金鑾殿上,因為這一條突如其來的消息,嘈雜聲頓起。
“狄戎已成慶朝心腹大患,還請陛下下旨出兵,揚我大慶國威。”方尹光最先開始表態。
這幾年裡,慶朝的國庫一點點富裕起來,國力開始增強。兵部研發出了諸葛神弩這種利器。內閣以前一直保持著主和的態度,主要也是處於國力的考量,但現在慶朝有一戰之力,內閣這些大臣也是不惜一戰的。
點兵點將,命戶部押運糧草,命兵部籌備兵器,主戰的大方針已經定好,裴衡雍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把大方向的事情全都安排下去。
下了早朝後,裴衡雍沒有回寢宮,而是踏著已經被清掃過的石子路,淋著鵝毛大雪,慢慢走去了禦花園。
“陛下,您要不要打個傘……”內侍總管手裡撐著傘,跟在裴衡雍身邊,急得團團轉。
裴衡雍揮退眾人,抬手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鬥篷。繞過已經被白雪覆蓋的亭子,走下幾步台階,來到整個禦花園中長勢最好的那一株梅樹前,欣賞著在寒風暴雪中怒放的紅梅。
紅梅招展,顫抖,盛放。
“這一場戰爭,要打多久呢。”他突然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