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閒庶皇子(完)(1 / 2)

府衙的官員基本都離開了, 官兵也被抽調大半前去城外維持秩序。

衡玉沒有在府衙多呆,走出主殿,接過小福子手裡的傘, 施施然走入雨幕中。

小福子跟在衡玉身後走著, “殿下,還是讓奴才給您撐傘。”

衡玉沒有動作,小福子便不多說了。

他們殿下決定的事情,小福子還沒見過有誰可以動搖的。

走出府衙門口,施元和另外一位金吾衛都默不作聲走到衡玉身後。

一個穿著富貴得體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府衙門邊站著,一看到衡玉走出來立馬上前兩步,迎到衡玉麵前,“晉王殿下。”

衡玉頓住腳步。

“奴才是吳知府府上的大管家。我家大人忙於處理殿下交代的事情,沒辦法親自招待殿下。但他生怕怠慢了您, 於是派奴才過來。如果殿下想要隨意走走,奴才可以給您帶路。”吳府大管家說道。

雖然麵對一國王爺,但他說話時依舊顯得進退有度, 話裡的討好恰到好處,既讓人能聽出他話中的恭敬, 又不會顯得諂媚。

衡玉頷首, 吳府大管家頓時心領神會, “不知道殿下想要去哪裡?”

“先隨便逛逛。”

丟下這麼一句話, 衡玉撐著傘,不緊不慢走在最前麵。

眾人自然是連忙跟上。

衡玉雖然說是隨便走走,但他顯然也有目的性。繞出府衙所在的那條大街, 就到了一條開滿酒樓茶館的街道。

但現在隻能看到酒樓茶館的旗子在風雨之中搖晃,再一看大門,基本都是門可羅雀,還有很多酒樓乾脆就關門沒有營業了。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現在荒涼得很,無論是行色匆匆撐著傘走過的路人,還是沿街叫賣的商販,全都很少。

吳府大管事小心看了衡玉一眼,沒能從這位晉王殿下臉上看出什麼異樣,也不知道他對眼前這一幕有何感想。

雖然如今揚州城內的荒涼是受到洪災的影響,但是誰知道這位殿下是不是不識人間疾苦呢。萬一覺得是他們老爺辦事不好,簡直就冤死了。

衡玉根本不知道吳府大管事心裡的彎彎繞繞,他走出街口拐角,就注意到在他們左手邊有一個在擺攤賣油紙傘的老者。老者頭發花白,穿得很單薄,縮成一團坐在小凳子上,他的麵前擺著十幾把油紙傘。

小攤子很簡陋,油紙傘基本都是小心擺好擱在地上,老人沒有撐傘,隻是坐在簷下避雨,但是簷瓦並不大,雨水落下來被風吹刮,他坐在底下依舊是被那些斜飛的雨水打濕了衣服。

衣服不吸水,衡玉看了一眼,就知道老人已經淋了很久雨,如今衣服基本都濕了。

“老丈,您這傘怎麼賣?”衡玉給小福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站在幾步之外等他,他自己則撐著傘施施然走到老人的小攤子前。

賣傘老人瞥了衡玉一眼。一看他身上穿著的衣服,老人就知道這肯定是一位貴人,那樣綿軟細致的布料他連摸都沒摸過呢。

“回……回貴人,三十文。老漢我已經做了幾十年傘,雖然看著很普通,但是很結實,能夠用……很久。”老人這才看到衡玉手上撐著的油紙傘,和這位貴人手裡那把精致華美又不失實用的油紙傘比起來,他這些油紙傘根本拿不出手。

衡玉卻已經蹲下身子,衣擺沾到地上的雨水立馬就濕透了。他伸出右手翻找這些油紙傘,神態自若,一點也沒理會濕透的衣擺。

“這樣的天氣,老丈怎麼也不多穿點。”衡玉沒話找話。

老人嘴唇動了動,最後也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臉上風霜之色十分明顯。

沒得到回應,衡玉就換了另一個話題,“最近這街上是不是都很荒涼。”

這句話倒是激起了老人的談性,他一時間也沒有顧忌衡玉的身份,而是輕歎道:“可不是,現在災民就聚集在城外,雨還一直下,大家都怕啊。”

說道這,老人微微頓住,看了衡玉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才繼續道:“老漢我如果不是在封城前趕到城裡投奔親戚,現在也在外麵住著了。”

衡玉笑了笑。

“對了,這位貴人,聽說有王爺來我們揚州了,您知道這件事嗎?”老人小心翼翼向他打聽。

衡玉溫聲道:“我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王爺啊,那可是位天大的貴人,他不怕危險嗎?”

“因為他不會讓揚州發生瘟疫,他來這裡不是魯莽,是自信。”衡玉彎著眉眼,溫聲與老者說著。

“啊,如果是這樣就好了。老漢還記得三十多年前揚州也發生過一場洪災,老漢的妻子和兒子就是那時候死的。”老人眯著眼,即使過去了三十多年前,再次回想時他的臉上還是帶出了幾分無法掩飾的悲痛。

三十多年前,江南水災,瘟疫蔓延,揚州半城荒蕪。

“這一回朝廷不會放任揚州不管的。”

衡玉從地上隨便拿起兩把油紙傘,往小福子那裡看了看,小福子立馬走過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小塊碎銀遞給老人。

老人顫巍巍接過,“這……不知道貴人有沒有銅錢。”他身上沒帶什麼錢,小塊碎銀根本找不開。

衡玉卻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把自己那柄精致的油紙傘合起來,而將從老人攤子上買到的油紙傘撐開。

小福子把衡玉手裡的兩把油紙傘接到懷裡,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之中。

老人目送著他們的離開,知道自己這是遇到好人了。

*

與賣傘的老人聊了一會兒後,衡玉就不在這條街道上停留了,他命吳府大管事直接帶他出城外看看。

接近城門口那一帶時,來往的行人已經變多了。不少城裡的百姓手裡都挽著個竹籃子,裡麵裝著一些燒餅之類的食物,這都是百姓家中的餘糧。在官府的號召下,不少人都把餘糧挪了出來送到城外給這些災民。

這時候已經接近了飯點,城門邊支起了煮粥的大鍋,柴火一直在燒著,熬製著那不算濃稠的米粥。

“揚州城外有多少災民。”衡玉突然出聲問吳府大管家。

吳府大管家擦了擦汗,小心繞過一直守著衡玉的金吾衛還有他的貼身侍衛,走上前來,“回殿下,五萬。其餘十多萬災民已經被疏散到其他幾府。”

“我看了一下,這裡最多隻有兩萬災民,其餘三萬呢?”

吳府大管家心裡一驚,不知道這數量是這位殿下看出來的,還是他早就已經打聽清楚的。城門外的人數他們自然是早就弄清楚了,和晉王殿下所言並沒有什麼出入。

他越發恭敬起來,“回殿下,有一萬多青壯年都被安排去搶修河堤,剩下的一萬多人則被安排在城外另一處地帶。”

這個安排倒是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衡玉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鍋裡的水已經沸騰了,粥也差不多煮好了,不需要府衙的官兵指揮,災民們已經自覺捧著碗去接粥了。

他們的手都沒有洗過,碗也是吃過之後隨便擦擦就再拿來用了。衡玉看著這一幕,突然偏頭去看施元,“你們派幾個人去打乾淨的水來,一邊用來給災民洗手,另一邊用來給他們洗碗。”

原本對晉王更添敬畏之情的吳府大管家一聽到這話,頓時在心裡嘀咕,他可能高看這位殿下了,連溫飽都沒能解決,那些災民哪需要這麼講究。

施元幾人雖然也有疑問,但是這幾天的接觸已經讓他們知道晉王殿下並不是一個隻會風花雪月的年輕王爺,他能吃苦心有成算,如今說出的這些話肯定也有他的用意。

施元他們指揮人洗手洗碗的動靜有點大,沒多久吳元慶就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了。

他匆匆走過來,遠遠看到晉王殿下手上撐著的傘時還有些不確定,但當他看到那挺拔卓絕的身影時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殿下……這是不是有些張揚了。”吳元慶小聲說著。

吳元慶的衣擺和昨天一樣,都被飛濺的泥水弄臟了,衡玉瞥了一眼,對於吳元慶倒是挺高看的,至少這是一位做實事的官員。衡玉先頷首道:“吳大人辛苦了。”然後才回應吳元慶剛剛那句話,“這樣做隻是麻煩了些,但若是疫病蔓延開,就不僅僅隻是麻煩了。”

吳元慶賠笑,明顯心裡還有些不認同。他做官那麼多年,還沒聽說過有什麼法子能夠避免瘟疫。

“揚州城內的大夫現在都聚集起來了嗎?”衡玉跳過了剛剛的話題,轉而問道。

“稟殿下,已經聚集起來了。”吳元慶回道。

“帶我去見他們。”衡玉說道。

他過去的時候,那幾位揚州府裡頗有名望的老大夫正湊在一起小聲商量著什麼,他們帶出來的學徒則安安分分站在後麵聽著。

殿外有腳步聲傳來,一點點在殿內變得清晰,那幾位老大夫聊得入神,是被跟在他們身後的學徒提醒的。

揚州知府吳元慶這些大夫都認識,而他身邊那一位身穿玄色錦袍的青年……

聯想到今日在揚州城內流傳開的消息,那幾位老大夫立馬站了起來,停止了私語。

衡玉卻已經快步上前,“諸位大夫不必執著於這些虛禮,本王爺過來隻是想要了解一番情況。”

幾位老大夫彼此對望,然後把視線移到吳元慶身上。吳元慶小幅度衝幾人點頭,於是諸位大夫也都坐了下來。

衡玉在主位上坐下後,便直接出聲詢問起如今揚州的情況。

吳元慶昨日給他準備的資料上說有好幾位醫者診斷到疑似患上疫病的人,就在剛剛已經確診了,的確是患上了疫病。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發現得早,沒有蔓延開,如今已經做了隔離。

“草民想要冒昧問一下王爺,將飲用水煮沸、撒雄黃以及設置固定區域這些措施的用意何在?如果草民沒有猜錯,王爺應該是想要降低產生疫病的可能性,但草民行醫四十餘載,還從未在哪本醫術上看到有記載過這些法子。”揚州裘氏醫館的老大夫代表在場幾位大夫站了起來。

他們剛剛湊在一起就是在討論這件事,這些行醫幾十載的老大夫全都沒有聽說過這種防治疫病的法子,所以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敬畏尊卑,直接站起來詢問。

如果這些方法真的有用的話,那麼對天下而言,將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衡玉偏頭看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把你拿著的那本《唐氏醫書》取出來,遞給幾位大夫。”

裘費站起身,把脈時非常穩的手在捧過那本醫書時竟然有幾分微微顫抖,“不知道這本醫書王爺是在哪裡找到的,草民從未聽說過哪一位著名的醫者姓唐。”

衡玉笑了笑,“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處的一位醫者,但是足夠可信。”這本醫術是他在某一世時曾經寫下來的,自然可信。

頓了頓,衡玉又道:“我翻閱過這本醫術,上麵不僅記載了有關疫病的防治方法,還有一些常見疾病的治療方法,如果諸位大夫有興趣可以研究一番,然後將這些知識在天下範圍內推廣開。”

古代重視傳承,醫者也好,其他領域的手藝人也好,很少有人願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傳出去。裘費聽到衡玉這番話後,原本已經坐下來的人又重新站了起來,肅著神色道:“王爺大德。”

無論是這樣寬闊的心胸,還是願意以身犯險在這種時候從帝都趕來揚州。

他們今日隔離那些病人時,根本沒有讓官兵動用什麼強硬手段,那些病人在得知一國王爺竟然親身趕赴揚州後,都心甘情願走進了隔離的地方住著。

“這是本王爺該做的。”衡玉對裘費的恭維讚揚沒什麼多餘的想法。

該做的。

是啊,這都是他該做的。

裘費心歎道,但是有多少人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還請諸位大夫分出一批人為城外的災民診治身體,另一批人則去鑽研這本醫術,早日找出醫治疫病的方法。”衡玉吩咐下去,然後就把空間留給那些大夫了。

新得了一本醫術,每個大夫都興奮得很,等晉王一離開後立馬又重新湊在一起探討。

四日後,朝廷押運的糧食送到江南,裴衡雍還多撥了四個太醫院的太醫過來。

這幾天裡,那些大夫雖然沒有找出根治疫病的方法,但是已經能配出防染疫病的藥方了,這兩日也都熬煮好給那些流民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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