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格調(1 / 2)

精心打造的利刃破開羌人輕甲的防禦, 狠狠收割走敵人的性命。

刀子一進一出,一條生命就這樣在吳瑜麵前倒了下去。

在演武場中訓練了大半年, 在此之前僅有的一些見血場麵還是被派出去進行小規模剿匪, 吳瑜握著刀的手輕輕顫抖起來。

“這是戰場。”

出征之前,將軍站在點將台上沉穩有力的話突然浮現在心頭,在耳邊回響。

“戰場會見血, 會死人, 打仗無非就是你死我活, 如果倒下的人不是你的敵人, 那麼倒下的,要麼是你, 要麼就是你的袍澤。”

“袍澤是什麼,是你願意無條件信任的人, 是為你守住背後的人。所以這一次出征,諸位要努力活著回來, 也要儘力讓你們的袍澤活著回來。”

“這是戰場,不是遊戲。”將軍的嗓音低沉溫和,很少慷慨激昂,卻偏偏能說到人心底最深處,讓你下意識將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清楚記在了心中。

“啊啊啊啊。”吳瑜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沒入周圍震天的廝殺聲中。

“不能遲疑。”吳瑜輕聲念了一句, 回過神來。

餘光一掃,瞥見不遠處與她同為千夫長的素蘭如今正在腹背受敵。吳瑜邁過倒在地上的屍體快跑過去,手中染血的利刃再度狠狠刺了出去。

“謝了。”素蘭擦了擦臉上被濺到的熱血, 喘著粗氣道。

吳瑜想要勾起唇角笑一笑,卻發現自己已經疲憊到連這麼個細微動作都做不了了,她乾脆也學著素蘭抹了把臉,沉聲道:“繼續。”

她又舉刀,視線凶狠掃向四周,找尋敵人與之戰鬥。素蘭勉強勾了勾唇角,從與吳瑜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出,去支援其他落了下風的戰友。

宛城縣令陳開手扶著城牆死死張望遠處,眼睛卻乾澀得模糊起來。身邊的士兵突然顫著聲音道:“那可是寧衛軍來人?大人,我們可要開城門迎接?”

陳開目光落在下方,打頭的將領騎著一匹黑色駿馬,後麵跟著幾十名同樣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兵。臉上都戴有護具,看不清楚她們的臉,但是從身姿上也能判斷出這是一些女子。

遠處的戰鬥激烈,而這些人身上的武器鎧甲精良,完全不是羌人部落能夠拿出來的,陳開可以判斷出這的確是朝廷的援軍而非羌人的計謀,連忙喊道:“快,將城門打開迎接寧衛軍來人。”

說話的同時,他也正急忙忙在同知的攙扶下往城牆底下走去,親自前去迎接寧衛軍來人。

寧衛軍拱衛帝都,裡麵的將領官職都比他高,可不是他一個偏遠城鎮的縣令能夠怠慢的,而且陳開也是發自內心感激寧衛軍的人。

從他送信到洛陽,再到洛陽調兵,再到軍隊開拔趕赴宛城,寧衛軍能夠在現在趕過來,在路上定然也是一路抓緊行軍沒有好好休整的。

晉朝女子地位雖然沒有男子高,卻也沒有很低,對於有才能的女子素來也是不吝於追崇吹捧的,所以陳開並沒有其他的想法,之前對寧衛軍的懷疑也隻是擔心她們戰力不行,解不了宛城之困罷了。

何珈一行人剛剛臨近宛城,緊閉的宛城大門就從裡麵緩緩打開了。何珈等人駕著馬直奔而入,來不及與陳開寒暄,何珈就拜托陳開領著她上了城牆,來到鼓前親自為士兵擂鼓助威。

儷靜主要負責軍部文書工作,沒有身先士卒上陣殺敵,而是隨著何珈一道來了宛城城牆上。

鼓聲震耳,儷靜兩隻手死死扣在粗糙的城牆上,目光緊緊盯著戰場。

陳開就站在儷靜旁邊,瞥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原本已經放下的心又提起了大半,那叫一個不上不下喲。

抬手摸了把汗,陳開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這位將軍,難道還會出現什麼意外嗎?”不然她為何如此緊張。

儷靜是第一次親臨戰場,自然緊張,而且也很擔憂寧衛軍此時的表現。

聽到陳開這話,儷靜不滿地瞥了陳開一眼,但看清陳開如今是一身狼狽,顯然這段時間有好好守城,本著對陳開這般精神的崇敬,儷靜勉強克製自己的不滿,冷聲道:“不過是幾千羌人的反抗罷了。”

羌人生活環境惡劣,他們的戰鬥力可比晉朝士兵高多了。雖然底下是隻有幾千人,但寧衛軍也沒有比羌人多出多少人啊。

陳開駐守在宛城也有兩年了,對於這些情況都是清楚的,隻是他也並非一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人,隻好訕訕不語。

陳開不再說話,儷靜也就繼續盯緊遠處的戰爭。

不多時,陳開就發現他身邊站著的這位將領突然完全放鬆了下來。

儷靜看著繡有“寧”字的將旗開始按照一個特定的軌跡揮動,兩隻手緩緩垂到身邊,有一些脫力,但她此時完全沒有顧忌到自己的疲憊,下意識鬆了口氣。

“何珈,結束了。”儷靜提醒了正在擂鼓的何珈一句,方才對陳開道,“大人,可以鳴金收兵了,守在外麵的羌人已經全都收兵跑掉了。”

陳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所幸站在城牆上的其他人也聽到了這句話,很快就鳴金收兵了。

何珈與儷靜沒有耽擱,直接領著之前跑上城牆的幾十名士兵又重新下了城牆,往城外戰場跑去。

“大人,這……”宛城同知看到這一幕,遲疑道。

陳開擺擺手,“寧衛軍隻是領命前來襄助宛城平息羌人作亂,她們要做什麼就讓她們去,我們不便插手。”

寧衛軍一年前的光景如何,如今的光景又是如何?

陳開雖是寒門出身,但也是聽聞了一些事情的。

能夠在短短時日就令寧衛軍脫胎換骨,這樣的寧衛軍可是好惹的?

而且如今羌人反叛的事情愈演愈烈,後麵陳開還要依仗寧衛軍做很多事情,自然不願意去得罪她們。

何珈等人縱馬跑去戰場,跟在何珈、儷靜身後的士兵很快就加入了收拾打掃戰場的行列,一些傷重的士兵需要儘快被攙扶著前去救治,一些戰亡的士兵也需要收斂屍骨。

何珈和儷靜兩人下了馬,牽著馬往衡玉那邊過去。

天色有些暗了下來,黃沙大漠之境,孤煙落日顯得格外寂寥。即使是最輕柔的風,刮過來的時候都裹挾著許多細沙,毫不留情拍在了臉上。

夕陽模糊了鮮血淋淋的慘狀,恍若是給哀鴻遍野的戰場添了一曲蕩氣回腸的尾音。

戰爭從來都是飲鴆止渴,但通往盛世的道路,總是避免不了這樣的殘酷與犧牲。

衡玉牽著她的馬站在戰場之外,正在與林雅、吳瑜低聲說著什麼,瞥見何珈、儷靜走過來,這才分了幾分神與兩人點頭示意。

衡玉吩咐道:“戰場打掃的事情就交給林雅、吳瑜你們二人負責。何珈、林靜負責今夜結營休息的事宜。之前點好的五十名士兵則隨我一道入宛城。”

寧衛軍有一萬精兵,再配上後勤、押送糧草的士兵,人數已經超過了一萬一千人。宛城太小了,根本沒辦法安插進這麼多人,而且現在宛城剛剛經曆叛亂,百姓的神經都還緊繃著,這麼多人一道進入宛城絕對很容易引起百姓恐慌。

五十人最好了,剛好能展示寧衛軍風采,也不會影響城中百姓。

陳開這一回就等在城門口與衡玉相互見禮。兩人在城門口聊了幾句,陳開就邀請衡玉去縣令衙門那裡暫時休整一番,順便商談要事。

宛城幸存的百姓都走了出來,正站在道路兩邊靜靜圍觀著寧衛軍。

傅舒是隨著衡玉一道入宛城的士兵之一,她坐在馬上,目光稍稍往旁邊偏移,卻發現道路上站著的基本都是老弱婦孺,很少能看到身體康健的壯年男子。

眼眶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溫熱起來。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麼一句話直到此刻才算是有了些深刻的體會。

我加入寧衛軍去戰鬥去殺伐,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加入的初衷主要是為了家族利益考量,後來則是為了提高女子的地位,那現在呢?

當刀刃一進一出收割敵人生命的時候,我是為了什麼?

打仗的時候正是生死存亡關頭,沒辦法分神去想這些事情,但現在望著底下那些百姓或是衰老或是稚嫩的臉上飽含的悲痛、感激混雜起來的神色時,傅舒覺得,她的殺伐同樣也是為了守護。

也許她的犧牲不能為人所知道。

但對於更多的英雄而言,史冊無名,甚至是於被守護者心上無名,也是他們殊途同歸的末路。

“這樣的結局,大概也不錯。”傅舒突然輕笑了起來。

“在說什麼?”旁邊的士兵聽到了傅舒的呢喃自語,同樣輕聲問道。

傅舒勾唇,眉眼舒展,“我在說,這樣的感覺也挺不賴。”

士兵還以為傅舒是在說那些百姓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不由笑道:“的確不錯。”

傅舒猜到對方誤解了,但並沒有出聲解釋什麼。

為了盛世的來臨,總要有人付出一些什麼的,這個人可以是彆人,自然也可以是她。

沒過多久,眾人就來到了府衙。

陳開原本還在思考著要不要命廚下備些美食,但衡玉直接就讓他不要客氣,隨便奉上一些東西就好。

“這……是否有些怠慢了。”陳開有些遲疑。

他消息雖然不靈通,但該知道的一些消息都是知道的。眼前這位姑奶奶身份如此高,他可不敢怠慢啊。

衡玉擺手,眉眼冷厲,“若是我所料不錯,羌人部落一定出了大事情。”

陳開一怔,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說到了點子上,連忙擺正神色,“將軍所料不錯,還請將軍與我等一道入主廳議事。”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主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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