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陳書和嚴英子繼續說說笑笑,漸入佳境。
林蔓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窗台上有一盆蘭花,她望著蘭花上的黑斑有些失神。
秦峰打了眼林蔓所看方向,笑說道:“你知道嗎?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想你。”
林蔓收回視線,向秦峰偏著頭笑道:“想我什麼?”
秦峰道:“我們在火車上聊了許多事,這讓我以為對你有些了解。但等我回頭細想,突然發現一點也不。”
林蔓道:“我不懂。”
秦峰笑道:“你是一個狡猾的人,好像說了很多,但其實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你故意讓人誤以為知道了不少,可是回過神來,深究下去,確是什麼也沒有。”
林蔓瞟了秦峰一眼:“你想了解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秦峰道:“大概是職業習慣,一遇到難解的謎,就忍不住地想解開。”
林蔓震了一震,忽的覺出了秦峰的話外音:“你去查過我?”
秦峰笑道:“你放心,暫時從表麵來看,你沒有任何問題。”
林蔓覺得秦峰未必真放心了。她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儘管紅旗生產大隊的林蔓和上海的林蔓勉強可以串聯,但她們的相貌完全不同,一旦追根究底,免不得有穿幫的危險。
秦峰看林蔓不作答,便挨近了她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費周折。雖然你在紅旗生產大隊的成分不好,父母來曆不明,有被清算的風險。但你經由上海把戶口轉到江城來,儘管表麵上是工人了,卻因此而更做實了資本家的後人。算起來,反而對你更不利。”
秦峰話說的語重心長,好似確實在為林蔓著想。
林蔓鬆了一口氣,心裡想道:“原來你以為我不過是想擺脫階級桎梏。罷了罷了,你要這樣誤會,就由著你去,反正總比把我當成來曆不明的特務好。”
她盈盈一笑,向秦峰撒嬌道:“上海戶口轉過來,每人每月會有額外津貼。我單身一人,沒法不為自己多考慮一點實際的事情。”
秦峰仿佛接受了林蔓的說法,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我倒不是懷疑你,隻不過因為看不清你,就對你多了些好奇。”
林蔓笑:“秦公安,你的好奇心對誰這麼重嗎?”
秦峰回笑,默不作答。
吃過飯後,陳書又提出去爬龍潭山。上了山,他和嚴英子走在前麵,把林蔓和秦峰遠遠地甩在後麵。
走到山腰,林蔓累了,靠坐在半人高的石頭上,向山下俯瞰江城的全景。江城由一條桃花江分割,一半是拔地而起的鋼筋水泥建成的重工業基地,一半是荒僻一片的土地,在那上麵,星星點點著一些商場民居。
秦峰陪著林蔓站在道邊:“江城和上海,你喜歡哪一個?”
林蔓道:“上海太擠了,有數不完的小街弄堂。住在裡麵的人總是吵吵嚷嚷,有的時候,擾的你心煩,但一回味,卻是生氣十足,有耗不儘的生命力。而至於江城嘛,太大了,大到比上海更能容下我。”
秦峰道:“這麼說,你更喜歡江城?”
林蔓看向秦峰:“你知道嗎?像我這樣的人,無論在生產隊裡,還是在上海,都隻能最多做一份比學徒工好些的工作,哪怕我是高中學曆。但是在這裡就不一樣了,我可以憑本事考進化驗室,做正經的技術工。”
說著說著,林蔓的眼中亮起了光,帶著抑不住、掩不下的野心:“在這裡,我可以向上走。或許,我可以走到最上麵,然後俯視下麵所有的一切。”
秦峰歎了口氣:“如果你是男人,我想你會有機會。”
林蔓笑:“這種事情,不分男女。男人做得到,女人一樣能。” 說罷,她起身向山上走去。陳書和嚴英子正在上麵向他們揮手。
從山上下來後,陳書陪嚴英子去嬸嬸家,秦峰送林蔓去車站。
“我去上海的時候,買了這個。”途徑家門時,秦峰回去拿了一盒月餅給林蔓。月餅的盒子很精巧,上麵有三個紅色娟秀小字“杏花樓”。
林蔓哭笑不得:“中秋早過了,你現在才給我。”
秦峰道:“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買,今天看到你,才明白原來是想帶給你。你一個人在江城,中秋的時候,會想家!”
“鐵罐子”電車開來了,等車的人一窩峰地湧上去。
秦峰推了林蔓上車。
林蔓抱著月餅盒,心裡忽的升起一絲暖意。車子開動了,她探出窗,向秦峰張望。秦峰還沒走,也在看向她。
“月底重陽節,你來我家吃飯!”車子越開越遠,林蔓不得不大聲地喊。
秦峰眉宇舒展,輕笑地衝林蔓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