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清晨, 化驗室中的一眾科員們, 像往常一樣, 趁大量的單子湧來之前,抓緊時間聊天八卦,放鬆心情。有人喝上一杯剛沏的熱茶,有人抽空給毛衣多打兩行, 還有人忙著散播新聽來的八卦。
“唉,你們聽說了沒有,今年廠子不評先進個人了。”
“年年都評, 怎麼今年取消了?”
“不是取消,是改評“急先鋒勞動者”。全廠就一個名額。”
“呦, 那跟以前的優秀先進個人有啥區彆?”
“誰知道呢!等公告放出來,我們就都知道了。”
化驗室裡的人正聊得熱火朝天, 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不是來自一個人, 而是來自一群人。眾人立刻好奇地朝門口看。有人站起身, 離開了位置, 朝著門外抻頭探腦。大家都奇怪來人是誰,以及來乾什麼。
徐偉帶著一眾人出現在門口。
政治組的人一出現在門前, 且還是由1組組長徐偉親自帶隊, 化驗室的一眾人立刻緊張地屏氣凝神,紛紛將目光投向林蔓。
此時此刻,林蔓正悠閒地坐在窗邊,雙手捧著一杯熱紅棗茶。
有人竊竊私語道:“又是來找林蔓的?”
“才剛幾天啊,澄清了又抓?這次可沒那麼容易平反了!”有人交頭接耳道。
“嗨!虧了幾天前, 我還送東西討好她。”有人喃喃地歎道。
也有人打抱不平:“行啦行啦,小林人還不錯。你們這群牆頭草,前兩天不還說她冤枉嗎?”
孫主任跟著眾人一起看向林蔓。他和每個人的想法一樣,林蔓這次攤到的麻煩一定不小。看來,用不著他做什麼,林蔓就又要遭難了。
徐偉站定以後,先環視了一圈化驗室裡的人。每個被他目光掃到的人,心裡都緊張地七上八下,生怕被扯上政治組的麻煩。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孫主任的身上。
孫主任滿麵堆笑地上前打招呼:“哎呦,徐組長啊!這次來是有什麼事?”
徐偉冷笑:“孫主任,跟我們走一趟!有些問題,我們需要你老實交代一下。”
孫主任猛地一怔,停步在徐偉的麵前。
徐偉揮了一下手,吩咐身後的人道:“帶走!”
郝正義帶領一眾凶神惡煞的人就要將孫主任控製住。
孫主任明白絕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要不然,指不定化驗室裡的人,乃至全廠的人怎麼議論他。
“等等,我到底犯了什麼事,你們倒是在這裡把話說清楚。”孫主任理直氣壯地問徐偉。
“這……”徐偉有些犯難,鄧書記那邊確實是招出來了些事情,可是因為涉及道廠子的顏麵,傅科長對他再三叮囑,不準當眾將事情說出來。關於孫主任的處分,將來也會儘量無聲無息地處置,要麼撤了孫主任的職,要麼不做聲地直接將孫主任移送法辦。
徐偉想不由分說地帶孫主任走。但轉而一想,他又怕落人把柄,被廠裡的職工們說他亂抓人,壞了政治科的名聲。
想來想去,徐偉左右為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因為孫主任到底是個科級乾部啊!不能像抓普通職工一樣,直接大張旗鼓地拎走。
“徐組長,你派人搜一下後麵一排辦公位的抽屜。”
一片寂靜中,忽然響起林蔓輕飄飄的一句話。
化驗室的一眾科員們齊刷刷地轉頭看向林蔓,包括孫主任在內。
化驗室最後一排的辦公位裡有一個公用的抽屜。林蔓第一天到化驗室時,段大姐曾打開抽屜,向她展示裡麵滿滿登登的菜票飯票。
徐偉立刻讓人搜。一眾人衝到化驗室的後頭,七手八腳地打開抽屜。不多會兒的功夫,滿滿一抽屜的菜票飯票就被端到了孫主任的麵前。
徐偉掃了一眼抽屜裡五顏六色的票子,冷笑地問孫主任:“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孫主任默不作聲,腦子裡拚命地想該找個什麼理由的好。
化驗室裡的人都知道,滿抽屜的菜票飯票,皆是下麵各車間給的孝敬。隻為讓大家開單核單的時候,可以多配合些。要是指標上就差一點,也能給下通融。
本來,一張張的票子是送到孫主任的手裡。孫主任覺得燙手,不敢收。
有個女人給他出了主意,其他錢物不算,票子就給全科人好了。一來,光他享孝敬,科室裡的人沒有,終歸沒多大用處,得要大家都沾了好處才行;二來,隻有大家都沾了好處,那後麵的事才安全,因為人人都浸了臟水,誰都不比誰乾淨,這才不會有人心生不滿,跑去舉報。畢竟,大家都不乾淨,舉報彆人的同時,無異於在舉報自己。
於是,孫主任依照那女人教的法子,分票子給眾人。對這平白來的票子,有人收了,有人不敢收。孫主任又去找女人討教,女人又教了一個法子,讓他將票子都放在抽屜裡,任大家隨意拿取。這樣一來,誰都不知道誰拿了多少。孫主任照著法子做了。果然,票子一放在抽屜裡,任眾人隨便拿,敢用的人就多了。後來沒過多久,全科室的人都用過了。
“這是我們化驗室職工的習慣,領了飯票,就放在這抽屜裡。要用的時候,就自己來拿。”孫主任自認這理由雖然牽強,但也勉強能解釋過去。隻要科室裡的人能一起認下這事就行。畢竟,全廠人去食堂買來的飯票菜票都一樣,誰能說清哪張菜票飯票是誰的。
化驗室裡的人個個麵麵相覷。對孫主任的話,他們既不附和,也不反駁。
“真是這樣?你們每月換了飯票菜票,然後扔進抽屜裡,供大家一起用?”徐偉質問眾人。
化驗室裡的人保持了一貫的沉默。這沉默對孫主任來說,簡直可怕至極。
孫主任等得心焦,急地衝眾人說道:“徐組長問你們話,你們快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