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從小紅樓出來時, 天色已經黑了。
鄭燕紅拿著一大卷紙進樓, 與從樓上下來的林蔓碰了照麵。
“樓上都沒人了,你還有事?”林蔓好奇地問。她記得她出來時, 樓上黑洞洞一片, 死一樣的寂靜。
鄭燕紅長歎了口氣道:“星期六要開動員會, 吳主席要我們把布告都換了。”
林蔓道:“全廠那麼多布告欄, 吳主席讓你一個人寫?”
鄭燕紅道:“那倒沒有, 他讓我們一起寫,可其他人都有事。”
林蔓無奈地搖了下頭:“他們看你好說話, 讓你一個人寫?”
鄭燕紅訕訕地笑:“我說不過他們, 有什麼辦法。”
林蔓從鄭燕紅懷裡抱過一遝紙,轉身上樓:“我幫你寫吧!兩個人寫會快很多。”
鄭燕紅追林蔓上樓:“有很多呢!”
鄭燕紅不好意思林蔓幫她, 想把布告紙拿回來。
林蔓笑道:“你也知道很多?要是你一個人寫,星期六前根本就寫不完。”
鄭燕紅推拒不過林蔓, 隻好欣然答應。
打開會議室的大燈, 林蔓將要寫的布告紙鋪在會議桌上。倒墨汁在碗裡, 她持毛筆在紅紙上一行行地寫下來。第一張布告紙寫得慢,因為她不熟悉內容。但寫到第二張時, 由於她默背下了內容,就快多了。
鄭燕紅在桌子的另一邊寫。她寫得比林蔓慢。每每林蔓已經寫完了兩張,她一張才寫了一半。
不知不覺中, 林蔓和鄭燕紅寫到了半夜。吳主席交代給鄭燕紅的任務,還剩下一半。林蔓決定剩下的一半,可以留到第二天寫。鄭燕紅欣然答應。
將寫好的紅紙攤在一邊, 鄭燕紅關上了會議室的燈。
小紅樓又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鄭燕紅鎖會議室的門時,林蔓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望見廊道儘頭的雙扇門辦公室。她認得那是高毅生的廠長辦公室。在廠長辦公室的兩邊,一個是機要科的房間,一個是辦公室主任的房間。
由遠及近,林蔓一扇扇門地看過來,黨委書記的辦公室仍空著,吳主席的辦公室挨著副廠長的辦公室,乾部科科長、政治科科長、武裝部等等辦公室的門上皆掛著牌,其中要數團委的辦公室最不起眼,它位於廊道的另一個儘頭,一個照不見陽光的陰暗處。
走出廠區大門,林蔓和鄭燕紅約好第二天的見麵時間就分手了。
在葡萄架下,林蔓碰見了恰好下班回來的秦峰。兩人一起上樓。進門後,他們齊齊地衝進廚房,看一個月前釀的酒怎麼樣了。
“一個月了,應該能喝了吧?”秦峰粗算了下時間,覺得該到開壇的時候了。
“差不多了,我們過段時間再喝吧!到時候,我再給你燒一桌好菜。”林蔓暫時沒有喝酒的心情,因為白天的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鄧萍身後的兩個人。
因為擔心孫專員會說出一切,林蔓整整一夜都沒有睡好。儘管早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她還是擔心會有意外發生。
孫專員是個會衡量計較得失的人。像這樣的人,絕不會乾損人不利己的事。
林蔓左思右想,覺得孫專員應該不會把她說出來。因為孫專員要說他威脅她,得要有證據。孫專員沒有證據,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但是她要舉報孫專員,可是有真憑實據,對於這一點,孫專員心裡也是跟明鏡似的。
第二天,林蔓早早地起床上班。
趁著其他科員還沒有到,林蔓撥通了孫專員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就在林蔓打算掛上話筒時,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人的說話聲。那個聲音不屬於孫專員,而是來自於一個陌生的男人。
“喂,您找哪位?”
林蔓道:“我想找孫專員。”
“孫專員已經被停職了,正在接受調查。”
林蔓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有什麼事你對我說就好了。”
隨便找一個借口,林蔓掛上了電話。
王倩倩也是一夜沒睡好,早早地起來上班。她走進科室時,林蔓剛剛掛上電話。
“昨天開完會下樓,我看見鄧萍了。”王倩倩隨手放包在桌上,走向林蔓。
“看來她比我們想的難對付多了。”林蔓想到孫專員的遭遇,不由得有些後怕,幸虧她提前留了一手,又警告過孫專員,才不至於被牽連上身。
王倩倩道:“那你試探出那個人了嗎?”
林蔓道:“一個是監察委員會的蔣主任,還有一個嘛……”
林蔓對王倩倩附耳說道:“還有一個‘軍’字頭的大人物親自打電話給高廠長。”
當聽到“軍”字頭時,王倩倩驀地變了臉色,好像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