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去準備點吃食,再把前陣子給大奶奶他們買的東西帶上。”
秦貓現在根本沒有能再見到丁酉的欣喜,反而被小堂姐的定親的消息弄得惴惴不安。
次日一大早父女兩都頂著黑眼圈心事滿滿的回朝陽村,秦愛國是以人度己,一想到過幾年他女兒也要嫁人就愁的睡不著。
秦貓想的最多的是如何給小堂姐在城裡找個工作,或者是學個一技之長,這樣不管以後去哪兒都是底氣十足。
停好車,秦貓跟著拎著大包小包的秦愛國進院,堂屋門大開,往日裡早就該上工忙碌的秦家人,此時都齊聚一堂,堂正間背對著他們站著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背影,估計就是那個男知青。
“愛國和貓兒回來啦?累壞了吧?”趙招娣坐在正對門的上座,看到兩人進院,連忙起身出來迎接。
拉著秦貓的手,仔細打量了下秦貓,滿意的合不攏嘴,“長高了,人也胖了點,越長越好看說的就是我家貓兒,先去洗洗,洗完再來喝完熱乎乎的酒釀蛋。”
秦貓見小堂姐不在,拉了拉大奶奶的衣角悄聲,“站著的是不是就是那個知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怎麼突然要訂婚了?小堂姐呢?”
趙招娣回頭瞧一屋子人正在和秦愛國聊天,沒人注意到這邊,乾脆拉著小孫女走到廚房咬耳朵,“就是他,叫李春陽,你姐那天傍晚去河邊洗衣服,腳打滑掉水裡了,路過的李春陽看你姐趴在河邊石頭上就拉了一把,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唄!反正你姐也就濕了褲子,但你姐說傳出去她名聲就壞了,不如嫁給他,你小爸被氣個半死,見死活勸不住,隻好去找春娃談話問問他的意思,回來後說那小子願意,為人也實誠穩重、是個有成算的,雖然這事是因為你堂姐落水才成的,但也算得上門好親事了。”
“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了,你紅兒姐呀,這是看上那知青了。”
“那他有沒有說過以後回不回城的事?”秦貓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先喝湯,天變涼了,得暖暖胃。”趙招娣給秦貓端來碗酒釀雞蛋,接著道:“回啥城呀?我之前呀,也沒和這些知青打過交道,以為這些城裡娃過得都和你一樣。”
“這次談過之後才知道,這春娃過的還不如咱家呢,他是Q城的,父母在煤礦廠做普工,他家四個孩子,上麵一哥一姐,下麵還有個弟弟,在家裡也是個沒人疼的,本來應該是他哥下鄉的,他哥不願意在家裡鬨,接了他爹的班後不用下鄉了,他爹就讓還不夠歲數的他頂了下鄉的名額。”
“就這,他爹還三天兩頭打他津貼的主意,不過這孩子不是逢年過節都不搭理他爹的,他也說了回不回城的他也不強求,能回就帶著紅兒一起回,不能就留在村裡跟著紅兒就這麼過下去挺好的。”
秦貓驚呆,還真有不願意回城的知青,心裡這麼想嘴裡也這麼問出來了。
趙招娣見秦貓還是沒想通,坐了下來把這些道理細細的揉碎給小孫女聽,“要不我怎麼說春娃心裡有成算呢,他在家吃剩的穿破的,一大家子擠在兩間房裡,他自己也沒什麼本事,用他的話說以後他回去了吃啥穿啥住哪?跟著紅兒留在這,不說彆的,有咱一大家子幫襯,他小兩口還能過差了?”
秦貓恍然大悟,反應了過來,她隻擔心知青回城會拋妻棄子,卻忘了返城後的知青再就業確實是個難題,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說李春陽是胸無大誌還是誇他不眼高手低守本分了。
“最重要的是紅兒也看上他了,這過日子講究的就是合心意,這樣日子才過得有盼頭。”趙招娣摟著秦貓。順著她的頭發,麵帶慈祥語氣和藹,“我們呀,也不盼著你們多大富大貴,隻要你們能順風順水的過一輩子,就算閉了眼我們也知足了。”
順勢趴在趙招娣的膝蓋上,秦貓不依道:“大奶奶你又胡說,你們都是要長命百歲的。”
“好,我要活到變成老妖精,以後呀,給我家貓兒帶小貓崽子。”趙招娣笑的眉飛色舞,擠眼壞笑問小孫女:“你小堂姐定下來了,下一步也該輪到咱家貓兒了,跟大奶奶說說,咱貓兒有沒有看對眼的小子?”
秦貓腦海裡自然滑過丁酉的臉,紅著臉起身,跺腳嬌聲嬌氣的道:“大奶奶我不理你了,你又打趣人,我要去看小堂姐了!”
望著秦貓的背影,趙招娣笑的不行,小孫女也知道害羞了,看來她家這兩年是喜事要接著來咯!
洗漱過後心事一空智商上線的秦貓也終於想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了,她以前可是和她說過知青要回城的。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是怎麼想出這個辦法的?是不是李春陽慫恿你的呀?”秦貓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她。
秦擁紅見到小堂妹的驚喜表情滯了下,微紅的臉扭到一旁,聲若蚊蠅,“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咱家人勤快,家裡的水缸什麼時候都是滿滿的,根本不用你去小河邊洗衣服,再說,你也從來沒去過。”秦貓掰著手指,不緊不慢一條條的數著,“而且河邊早晚都有很多嬸子們在那洗衣服,你真掉入水裡,嬸子們就把你撈上來了,哪還用的上李春陽?”
“最重要的是,上次淋濕了衣服大奶奶就罵了你一頓,你是知道輕重的,那現在怎麼還會被李春陽抱著回來?除非你是故意的。”
見秦貓說的這麼明白了,秦擁紅也不裝了,臉上紅霞齊飛,低頭承認:“不關他事,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真的?那他是怎麼剛好那個時間段出來還湊巧救了你?”秦貓追問,她小堂姐要不就是沒說實話。要不就是沒說全。
秦擁紅一怔,挺著胸脯破罐子破摔道:“你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是不是?就是我把他騙來說有事跟他說,在他救了我後想走被我拉著沒走成,我還故意讓人看到坐實這件事的,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想跟他好!不行呀?”
一口氣不停頓的說完,秦擁紅喪喪的趴在桌子上,她就是想和李知青好,哪怕接觸多了知道他肚子裡並沒有多少墨水,人也不是多有本事,可他對她好,救了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要跑的遠遠的,怕壞了她名聲。
“肯定行呀,要不然大爺爺他們也不會幫你們定下親事。”秦貓是徹底把心放到肚子裡了,坐到堂姐身邊,八卦兮兮的問:“那你們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多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秦擁紅臉上紅霞加重,嗔了秦貓一眼,無意識的玩著垂到胸前的辮梢,“有半年了吧,一開始我就是覺得他笑的挺好看的,後來就發現他和那些男知青一點都不一樣,上工掙得工分不比我爸少,隻要是能掙工分,什麼臟的累的活都願意乾,慢慢的我倆就熟了,然後就這樣好上了。”
“就這些?”秦貓失望,她想聽的是戀愛過程,可以拿來參考參考的那種。
秦擁紅想起某些事笑的一臉甜蜜,嗓音裡都含了糖分,“那你還想怎樣?”
“沒什麼啦。”秦貓決定和秦擁紅好好聊聊人生,“小堂姐,你有沒想過重新讀書?”
“傻貓兒,我都多大了?再和半大小子坐一起多丟人?我又不去考大學,認些基本的字夠用了。”秦擁紅伸出手指點了秦貓額頭一下,“整天儘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
就知道是這樣,秦貓無奈的嗟歎,不怪堂姐有這個認知,現在的大環境確實是讀書無用,悵然若失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去學一門手藝?比如廚藝、裁縫……”
“哈哈,學了給誰做來吃做來穿?再說了,天天糊糊饃饃有什麼好學的?”秦擁紅對她妹子時不時的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已經習以為常了。
也不放在心上,苦口婆心的勸:“你可不能犯渾想著去學手藝就不想上班,得好好當你的營業員知道不?那可是連城裡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工作。”
“這個我知道的,那我多注意城裡的動向,看今年除了紡織廠,彆的國營廠還招不招非城市戶口的員工,如果招的話,想辦法讓我爸給你弄來個名額。”
秦貓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去城裡工作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就算她知道再過幾年會高考,所謂的“鐵飯碗”以後也會被取締,那這幾年呢?難道就讓小堂姐為了一個無法求證的消息等著?
“而且你不能停下自學的腳步,據我所知,就算都是臨時工,知識愈高也愈容易轉正。”秦貓委婉的提醒。
提起紡織廠,秦擁紅一臉的憧憬,對她或者是所有農村人來說,能進國營廠做事,就等於能吃上商品糧,不過她也不抱太大希望,要是有機會進去,她小爸早就把她弄進廠了。
不忍心拒絕妹子的好意,秦擁紅應下來,“行,隻有有空我就去再看看課本。”
“貓兒,你和姐說說你們當營業員的事唄?姐回頭跟人吹噓也不怕被一問三不知了。”相比較自己的工作,秦擁紅明顯對營業員更感興趣。
秦貓遂了她的心意,挑揀了一些有趣的事娓娓道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秦貓被收到禮物的秦家人很是誇了一頓,正被誇的心花怒放呢,小辮子又被她小爸以沒給他買煙為理由扯開了,氣的秦貓找大奶奶告狀,見小爸被揍了,得意洋洋的做著鬼臉氣回去,屋子裡的人都被逗的笑成一團。
秦貓這才有空觀察未來堂姐夫,身高保守估計得有175cm,因為瘦更顯得更像竹竿一樣高挑,留著四六分偏分,20多歲,瘦長臉,五官平平無奇,但一笑起來笑容很是爽朗陽光。
身穿深藍色的7成新中山裝,膝蓋處打著兩個綠色的大補丁很是顯眼,秦貓瞄了一眼就知道是小堂姐縫補的,隻有她縫出的針腳會一高一低,像台階一樣。
席間,這位叫李春陽的姐夫的言行,確實給人一種很實誠穩重的感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誇誇其談,大放厥詞。
每次被小堂姐當著眾人嫌棄嘴笨不會說話的時候也不生氣,反而回一個很是燦爛的笑容,秦擁紅就紅著臉再也說不下去。
秦貓津津有味的欣賞著這小兩口的互動,越看越覺得這倆是絕配,一個悶一個開朗;一個急性子一個穩重;最絕的是小堂姐的要求李春陽能做到的就會應下,做不到的就笑,然後小堂姐就暈乎乎的忘記她剛要他做什麼了。
吃了滿嘴的狗糧,再聽著眾人討論著這兩天就給這小兩口辦定親宴,秦貓越發的想和丁酉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