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敏笑了起來, “我當什麼事呢。”
從軍綠色挎包找出抽屜鑰匙, 打開抽屜掏出一疊報紙, “給你！幸虧我昨兒個下班的時候, 忘記把報紙拿回家糊牆, 要不今兒個你就得去我家, 扒著牆麵看了！”
腦中幻想著秦貓撅著屁股趴牆上的樣子，咯咯笑起來。
秦貓喜不勝收的接過報紙, “謝謝你曉敏，你可幫了我大忙, 等我看完就還你。”
李曉敏從牛皮袋裡拿出織了一半的藍色毛衣, 小指上繞著毛線, 開始每日例行的織毛衣日常。
“這點小事哪值當你謝，你要是有用留著也行, 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恩恩！”秦貓點著小腦袋, 一目十行的找著以往彆的標兵事跡。
越看，捏著報紙邊的手指越用力，心裡的羞愧亦越重。
無他, 因往日報道的標兵是真正讓人敬佩的人士，說句英雄都不為過。
有因鋼鐵廠機器故障，推開在旁的工友而自己受傷的王同誌…
有因和歹徒搏鬥，而落下終身殘疾的錢同誌…
有因…
而她, 隻是做了她應當做的事，卻被擺在和這些人同樣的高度，她受之有愧。
張紅軍人還沒走進, 聲音先傳了過來，“秦貓，經理有事找你，你快去辦公室。”
秦貓卷起報紙站起身，“好的組長。”
兩人爬樓梯的空檔，張紅軍隱晦的交代，“等會進去回答問題時，你要把自己的思想提高一個層次再回答知道嗎？”
秦貓滿臉不解，“張叔，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等你進去就知道了，回答時思想覺悟一定要高！張叔不會害你的。”張紅軍聲音壓的低低的囑咐，待轉過拐角，聲音加大，“進去吧！”
秦貓隻好帶著滿心的疑惑敲響了經理室的門，得到答複後推門入內。
辦公室裡圍著辦公桌的方向坐著三個人，上首的是位一身正氣的40多歲男人，兩鬢花白發際線高，抬頭紋深且彎曲，麵容和藹可親，穿著黑色的翻領中山裝，係著扣子的胸袋上插著支鋼筆，露出黑色白邊的筆帽。
男人左手邊是周廣誌，右手邊是帶著黑框眼鏡的清瘦男人，五官端正，下巴上蓄著短須，深灰色的中山裝胸袋前，同樣彆著支純黑外殼鋼筆。
見她進來，三人的目光齊齊望過來。
周廣誌介紹雙方，“這位是市裡的於同誌，這位是《C城日報》的主編，張術同誌。”
“她就是我們係統收購分部的秦貓同誌。”
秦貓問完好後，心中有了底，那位坐在首位的於同誌，身份肯定是市裡的領導，周廣誌才會介紹的這麼籠統，而日報的主編也在，說明找她來是因為報紙上刊登的標兵之事。
果然——
“秦同誌請你不要緊張，我們今天找你來隻是問下，你對於自己上報的看法。”
於都城先開口，上次他來商店視察時，正好碰上了內部“業務標兵”的頒獎禮，當時他就留意到了，大大方方站在講台上發表獲獎感言的秦貓，小小年紀，思想卻很是進步，且她的獲獎感言也讓人耳目一新。
後來查看了她的檔案，發現這小姑娘不僅思想進步，工作上更是腳踏實地。
培養培養，不失為一顆好苗子。
把張紅軍的囑咐拋到腦後，秦貓沒有任何猶豫的坦誠相告，“我覺得我的所作所為不配上報做典型。”
本以為會聽到謙虛感言的三人，不解的互看一眼後，周廣誌語氣焦急的提醒，他生怕秦貓在這兩個人精麵前玩心眼，弄壞他們對她的好印象。
“秦同誌，謙虛是件好事，可過度的謙虛就要不得了！”
“不是謙虛，我是真的這麼認為的。”秦貓神色認真的把她早晨的心理路程說出來，包括她對比後的那種羞愧，“所以，和彆的標兵同誌比起來，我做的隻是我該做的罷了。”
待她說完，辦公室裡陷入可怕的寂靜，他們誰都沒想到秦貓真的不是在謙虛，且觀點這麼獨特。
許久後，於都城笑發出感慨，“是啊！為什麼無論是個彆售貨員，還是廣大人民群眾，都認為這個崗位是高人一等的呢？”
“為什麼來買個東西隻要不被打罵，就覺得是萬幸的事呢？”
於都城斂去笑容，話音一轉，正色的問道：“秦同誌知道我們市共有多少個供應處嗎？”
秦貓迷茫的搖頭。
於都城豎起兩根手指，“從城裡的菜站、副食品店、百貨商店等到生產隊裡的供銷社，我市共有200處供應點。”
“其中今年發生的，售貨員打罵顧客的事件不下20起，收到的投訴信件不下100封，其中以國營商店為數最多。”
被點名的周廣誌端起茶缸掩飾臉上的不自在，他也拿個彆售貨員沒辦法，教育也教育了，批評也批評了，當麵答應的好好的，可人掉頭就恢複本性，畢竟這個崗位是鐵飯碗不說，還與供應掛鉤，你隻要想買東西就得看她臉色行事。
“所以，秦同誌，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你的事跡，能被當成新典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