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漫天,一盞盞燭火搖曳明光，宮宴開啟。
宴會主角的武將們位於前方，大臣和年輕千金公子分坐相鄰兩處。
道道通報聲一句句回蕩。
“右丞相府邸。明家大小姐,明朝雪,到——”
明朝雪前世今生加起來也還是第一次參加宮宴,被指引進入，不用抬頭都能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目光。
高處的宮妃相視點頭微笑。
她在位置坐穩，眼眸如一汪秋水倒映燭火蕩漾，照出前方幾個空著的高位。
‘二皇子還沒來。上麵的是大皇子與三皇子。’係統勤勤懇懇一個個投影上名字。
大皇子年長內斂,謙遜守禮。
三皇子則恰恰相反，正一腳踹開倒酒的侍從,年輕眉眼盈滿戾氣，豪放自飲自酌。
‘主人,會是他們害了那個人嗎？三皇子看上去好凶。’
‘三皇子和他關係應該很好。’明朝雪隻掃過一眼不再多看,想起最初的前話，‘他們筆跡同出一轍。’
係統茫然沒能接上思緒。
‘當初,景王世子就把約上山的筆墨認成是三皇子。’明朝雪細細解釋，過往一切縱橫聯係。
實際寫下誇讚評價的是當時在眾人眼中還沒回京的千羨歡。
她在知道千羨歡是皇子後就調查過,兩人都是同樣的狂放草書。
作為年紀小的三皇子,性格又是出了名的乖張。如果不是推崇他二哥，是不會刻意模仿這少見筆墨的。
‘那是大皇子害的？’係統試圖一個個排除,複述原本未來。
‘在既定命運裡，大皇子是在一次狩獵中驚馬離世。僅剩的三皇子性格越發凶殘陰晴不定，因暴戾嗜殺之名被圈禁。
‘聖旨降下的一刻，三皇子暴怒，砍殺宣旨官後當場拔劍自刎。至此皇嗣無後殆儘，皇位兜兜轉轉被才名在外的命運之子收入囊中。’
係統想來想去都沒能看出誰是幕後凶手。
按照劇情來看,命運之子隻不過是安安分分做好每一件事、有了右丞相匡助辦了幾件漂亮大案。最後宮中意外頻出，他最為耀眼就被選中繼承皇位。
明朝雪垂眸沉默。
清亮天色下的宮宴寬闊無邊，兩側長排紅燭燃出光亮，一位位千金王孫被宣叫入內。
‘不是大皇子，不是三皇子。’
明朝雪抬起長睫，烏黑睫羽落下一片淡淡陰霾，冰涼如水念出四個字。
‘景王世子。’
“景王世子，千乘風，到——”
通報官傳唱出下一位名字，明顯一頓後，再度揚聲。
“景王世子攜姑娘到——”
攜姑娘到？年輕世家子弟席間升起一陣低低訝然，一片片目光投過去。
景王世子俊逸臉龐像是被火焰燙到，紅得格外明顯，大跨步往自己位置去。
跟在一旁的明露麵上流出驚訝，磕磕絆絆連忙追上。
“這是怎麼回事？”千乘風低低嗬斥，沒想到這本意用來挽回顏麵的宴會，剛出場就丟了一個大臉。
什麼叫攜姑娘？怎麼聽起來和他不思進取沉迷淫樂一樣？
“我、我也不知道啊……”明露緊緊低頭埋肩，惶然想起花園裡嫡姐話後眾人充滿深意的目光。
身為右丞相家二小姐的她居然連姓氏都沒有被通報？
席間原本尋常聲響此時聽起來都是不懷好意的嘲弄。
好奇詢問在四處流傳。
懶得坐上方、自以為責任在身要照看妹妹的殷君淩特意調到明朝雪身邊，聞言撲哧一聲差點把酒水吐出來。
“右丞相如此決絕？”殷君淩笑著搖晃酒杯，倒是聽出其中蹊蹺。
通報官敢那樣通傳，隻能是上麵的手筆。這是鐵了心除名啊。
“我的妹妹明朝月休養在家。”明朝雪嗓音不高不低，清麗音色沒有特意強調也能被周圍聽清。
了然意味立刻在眾人眼中流轉。
景王世子同樣聽到話語，麵上不變聲色，痊愈的腿部泛起一陣隱隱約約疼痛。
“乾得利索。”殷君淩沒什麼憐憫心一樂，落井下石揶揄。
“景王世子沉浸溫柔鄉，連慶功宴都不忘。原來是個難得的癡情種子。”
癡情種子對於王侯來說可不是什麼好話。
明露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聽周圍竊竊私語，心裡怒極又不敢在大宴會上生事，隻一遍遍標記腦海中詩詞。
她手心緊緊握拳，等待憑自己才情一鳴驚人打臉全場的時刻。
燈火通明中，拔高肅然聲響亮徹全場。
“陛下到——”
“大將軍到——”
整齊劃一的行禮在兩人到來時沸騰響出，明朝雪飛快上望一眼。
在慶功宴上以將軍之名稱呼的二皇子千羨歡站在兩位皇子中，高大出眾越發顯眼。
這是由白骨累累堆積出壓垮全場的聲勢，輕描淡寫一瞥中都透露鋒芒。
明朝雪動作一頓，跟隨眾人回到位置上，
除了高山那一次會麵外，他們此時並沒交集。自己在對方眼裡應該隻是一個“隨手幫助”過的陌生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千羨歡在高處特意看了自己一眼。
一道道論功行賞的高聲宣言傳遞，歌舞在宴會之中升起。
清冽酒水蕩漾在杯碗。
“二哥，我敬你。”三皇子天生戾氣的骨相此時放緩，高高舉起大杯酒碗在宴會上首次敬人。
他先一鼓作氣喝完才發現二哥沒碰酒水，後知後覺好奇探頭，“二哥你看什麼呢？我也看看？父皇說要給你相看咧。”
“小孩子看什麼看。”千羨歡搖晃酒杯收回視線，盯了自己又抱著酒壺喝的弟弟一眼，揚眉鼓勵。
“喝，繼續喝。喝完再鬨事就等著挨鞭子。”
三皇子一下子忘了要看人的事情，遲疑地放下手，“二哥你是在開玩笑吧？”
千羨歡給了他一個好暇以整的笑，
三皇子瞬間把酒壺丟遠了。
千羨歡熟練打個棍子給甜棗，將自己沒碰過的酒杯推過去示意，修長手指心不在焉撥弄一把匕首。
“就這麼點啊。”三皇子不敢怒不敢言。
當年出征前二哥明明豪飲得比他還過分。這一回來忽然變了心意滴酒不沾，竟也不許旁人多喝。
三皇子一不順心就要招惹旁人，轉一圈挑了個旗鼓相當的怒道，“寇老頭今天是怎麼了？笑成這個樣子？又把誰的書搶了？”
寇大學士嘴角都要咧到耳根，聞言也沒生氣，嘿嘿笑了兩聲起身恭請上意。
“隻看歌舞著實單調。不如讓老臣抽幾個才子賦詩一首，也為場麵添光。”
上意允了個可。
寇大學士興致起了就要抽人念詩，這是風雅事。最多，也就為難為難幾個被抽中的公子哥。
王孫公子的席位間氣氛瞬間緊繃。
誰能想到為武將慶功的宴會上都要賦詩？將軍聽了不想砍人嗎？
眾人被迫起身隻得強行磕絆應付，勉強湊句還要當麵被寇大學士搖頭晃腦辛辣點評，苦不堪言。
徒然黯淡氛圍中，明露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她恨不得舉手讓自己被抽中，又埋怨那老頭隻抽男不抽女。滿腹都是早已備好的驚人詩詞，苦於沒有一個張口的機會。
明朝雪酒水碰了碰唇，輕飄飄視線掃過坐立不定的明露。
她發現世界劇情隱約有恢複性。像是輕易困不住命運之女，也像是明露會在宮宴上誦詩。
她並不急，自己會在必要的時候一刀見血，將既定的命運斬碎。
明朝雪耐心等待，淡色眼眸在燭光裡熠熠生輝，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
“明家大姑娘。”
寇大學士心滿意足折騰夠了公子哥們，放眼一掃目光落在千金席位上，一眼就看到其中最奪目的人。
“不如今兒我們換個法子，來抽一抽這邊的。”
他摩拳擦掌準備挑刺，“不知道明大姑娘有沒有預備好詩性？”
眾人視線一下子彙集到一直是最矚目的焦點位上，隻不過此刻換成心驚膽戰的惴惴。
寇老頭光搗騰公子哥已經不儘興，終於也不肯放過千金們了。她們也不愛突然被眾目睽睽點名啊。
明朝雪端著酒杯的手指一頓，怔然莞爾。
她怎麼也沒想到火會毫無征兆燒到自己身上。
最近事情太多，臨時擠出詩韻同樣是要被狠狠挑刺。她也不願意拿後世的詩詞充當自己虛假臉麵，隻依禮起身。
“時間倉促，詩韻不足，飲一杯以辭興。”明朝雪思維快速落落大方應聲，端起短淺酒杯一飲而儘，袖擺翩飛間搖晃人眼花。
公子千金們為這漂亮利落的動作眼花繚亂一瞬，恨不得給她當眾鼓掌。
這簡直是他們想說而不敢說的心裡話啊。
他們又擔心寇老頭借機起事，正想說幾句圓場的話，就聽一道低沉嗓音響起。
“好。”
含笑的讚賞聲傳遍席間，讓眾人下意識望過去。
那是位置更高處、比寇大學士還高的位置、作為慶功宴最顯眼主角的大將軍出聲。
千羨歡英俊麵容在燈火中深邃，罕見黑眸噙著笑，拍了拍手，“贈，明家大小姐。”
紅綢托盤被宮人遞了下去。
千金公子們眼睛不由自主隨著移動，僵硬腦海沒法思考這出乎意料的反應。
“好！”第二聲更為熱烈的叫好聲來自寇大學士。
他一反雞蛋裡挑骨頭的找茬常態，拊掌附和叫好，拍案而起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