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稍稍低頭，長長發梢淩亂遮擋住半張臉，胸膛隨著笑聲震蕩。每震蕩一下貼著鎖鏈鋼釘的血肉就搖晃分離，嘩啦啦淌下鮮紅，慘不忍睹。
“過了這麼久才來新人啊。”
血肉模糊的重傷仿佛和本體分離，男子嗓音依舊平穩不帶一絲抖動，低磁帶笑的喘氣甚至十分動聽。
刑靈還是第一次遇到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到稀爛程度還能笑得出來的人。
（2）
“你看起來不像是上次那個。”
男子稍稍抬起頭，淩亂發梢垂落兩側，笑容肆意的容顏極其俊美。
這俊逸太過迫人讓人心悸，一看就不是修真界名門正派推崇的正氣，而是英俊到妖異的凜然邪戾。
“啊。”男子慢吞吞笑了下，眸瞳比落仙淵還要深淵漆黑，掃過刑靈又像是漫不經心的一瞥，“換了個新手？”
刑靈忍不住靠得更近好讓他眼中映照出自己的樣子，緊緊攥住突刺鐵棒露出一個扭曲的弧度。
嗜好血腥的精怪此刻血液都被激蕩得沸騰、迫不及待大力揮棒就要砸爛麵前人的頭顱。
它可不是其他畏畏縮縮的新手。
砰！
突刺僵在半空，就如同刑靈身體僵硬在原地。
一縷黑發如針穿梭過它眉心。
“你當然不是上一個，上一個早死了。”
男子漆黑眸瞳映不出一縷光亮，唇角揚起的笑肆意又毫無顧忌，輕聲中充滿肆意妄為的濃重惡意，“唔，我殺的”
啪嗒。幾近無聲的破碎音彌漫。
失去戒心靠近的刑靈腦海中靈智直接被細細一縷發梢攪碎、幾下便碎裂開來。
轟隆。破碎聲幾乎同步。
籠罩整個血山的晶瑩陣法顯了原形，一道道翠綠枝葉不知從何其升出眨眼間便攀爬而上，定入其中幾個裂縫口。
明朝雪碎開雲霧縱身而起！
長風搖曳寬大衣擺，深藍鬥篷落下陰霾。龐大計算如流水清晰劃過她腦海，手腕間係統枝柳攪碎整個大陣。
要是比起修為、道體破損的明朝雪現在沒有一爭之力。可要算陣法，博覽群書的她足夠看出門道。
天下就沒有她破解不了的陣法。
枝柳注入陣眼，哢嚓哢嚓響動聲不斷。片刻後轟隆震蕩，陣法嘩啦啦與刑靈一起如碎鏡般落下。
好似整個時空破碎。
明朝雪一眼看到被禁錮在高山之上的人，眼眶微微一熱，欣喜與辛酸同時震蕩隻想上前相擁。
千羨歡熟悉臉龐上還帶著似有若無的笑，胸膛鎮魔釘貼著一縷縷血肉起伏。
他偏了偏頭像是感受到真正燦爛的陽光暖意，薄唇饒有興致挑起，又埋著深深的冷漠，“怎麼，一次性來兩個？”
明朝雪怔了下，猶豫伸出手在他眼前揮過。
那雙比尋常人更為深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反映不出半點光亮，也真真正正的倒映不出任何影子。
——這是一雙瞎子的眼睛。
“你怎麼……”明朝雪嗓子如碎石塊粗啞，哽咽被淹沒其中。
在這個世界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千羨歡、甚至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彼此隻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
現在甚至算不上真正意義的“見一麵”。
在打碎血山大陣後沒有時間再給她傷春感秋。
明朝雪重重閉了閉眼幾乎是瞬間振作，飛快告知一句我是來救你的，“我以道心起誓，是來救你的。”
斬釘截鐵的話讓逼近明朝雪眉心的攻擊性發梢停了下來。
千羨歡眼前已經是數百年的漆黑，被奪走的光明讓他學會以氣息識人、殺人。
麵前這個聲音出乎意料難聽的人在麵對自己死亡威脅時沒有一點防禦。
真奇怪……千羨歡英挺眉梢輕挑，為自己罕見的優柔寡斷嗤笑。
“能這麼近距離靠近我的都已經死了，你膽子倒是很大。”
明朝雪沒有回答，掏出芥子空間裡的治愈丹藥碾碎灑在千羨歡被直接貫穿的四肢上，又留下一顆塞到話多的人口中。
千羨歡唇舌往外抵了抵沒準備吞下，下一刻丹藥卻化作流水滑入。
今天完全不在戒備的狀態讓千羨歡眉梢真心實意擰起，總覺得自己本能沒法警戒麵前這個聲音難聽的陌生人，唇邊笑意不變滿滿挑釁，“這是準備什麼新玩法？”
回答他的是鐵索震蕩嘩啦聲。
明朝雪眼也不眨，快速深呼吸後計算縱橫交錯鎖鏈上的法則。
每一條小鎖鏈都附帶陣法，又相互交叉重重疊疊歸出一個大陣法。複雜繁瑣，牽一發而動全身。
速度一定要快。
血山大陣會驚動宗門，不過宗門也會先猜測是不是正來秘境的亦輕塵一批人出了什麼差錯。
明朝雪一心二用，一邊仔仔細細掃過星羅棋布的陣法，一邊疾速計算宗門到來的剩餘時間。
‘主人你之前還告訴我不能暴露，今天就自己暴露了。’
係統揮散枝葉模糊周遭可能的攻擊來路，在心裡頭唉聲歎氣為主人擔憂。
憑主人如今的殘缺實力扛不住宗門一擊。
嘩啦。
千羨歡漆黑一片的視野中最能清晰感知的就是麵前人的呼吸。順暢、平穩、如同淺淺蕩漾的湖泊。
冷靜的不像是一個爭分奪秒大逆不道的人。
他是真不記得自己在這片修真界有留下什麼後手，當初完全是不顧一切孤注一擲，名門正派又不是邪魔大陸，根本沒留下他的名號。
這人感覺上去也不像是被蠱惑的，分明是一身正派氣息。
來救我這個魔頭？千羨歡不甚在意笑笑，算了算時間，“快跑吧。”
整個修真界都不可能有人能在這麼短短的一個時間裡解開陣法。再留下去隻是死路一條。
他難得善心發作，懶洋洋催了催，“殺我的人要來了。”
嘩啦。
第二遍響起的鎖鏈音打斷話語。
千羨歡聲音一頓。他感覺到上百年裡空蕩蕩的手腕腳腕中有了麻木觸感——條條鎖鏈嘩啦啦從血肉模糊的手腳貫穿離開，一條接著一條。
本該是痛徹心扉的折磨，當下卻隻剩下鈍鈍的麻木。
千羨歡甚至有些新奇動了動手腕，在經受幾百年觸目驚心疼痛後突然不痛了還真是讓他不習慣。
“彆動。”明朝雪壓住他的手，瞬間猩紅就彌漫到她指尖。
原本粗糙嗓子因為麵前慘不忍睹的場景更加粗啞，難聽的像是木頭割據。
“很快就好了。”明朝雪手指穩穩按在血泊之中，強迫眼睛直直盯著撕裂血肉，不能錯過一分一秒的解陣。
“你給我吃的是什麼。”千羨歡玩世不恭的笑裡帶上些許認真。
能這麼輕鬆快速解開陣法的人他根本想不出。
明朝雪沒有回答，在四個血淋淋洞口徹底解鎖鎖鏈後她長長出一口氣，沒有試圖去解千羨歡胸口的鎮魔釘倒是反手將釘子固定。
她握住千羨歡肩膀，再一次深呼吸後一鼓作氣硬生生將人直接從岩壁上“拔”了出來。
嘩啦啦碎石落下。
一個充滿血腥的身軀順著力道撞在明朝雪懷中，明朝雪對此熟悉到近乎熱淚盈眶。
‘恭喜主人！’係統扭著枝丫轉圈圈恭喜。
“你瘋了。”千羨歡法力儘失弱的像是個凡人，高大結實身軀又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勁道，情真意切喟歎。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短短時間裡就解脫了上百年束縛，他根本沒想到能到這一步。
“我知道你的名字。”
這可是回答好幾次了。
明朝雪笑意終於盈滿臉頰，容貌在光芒中出塵優越到熠熠生輝足以灼燒觀看者的眼睛，可惜麵前人完全看不見。
她聲音粗狂沙啞，帶著理所當然。
“你叫千羨歡。”
千羨歡俊美到邪戾的麵容真正浮起訝然，身體戒備一瞬又很快警惕地放鬆。
明朝雪沒時間在意這變化，爭分奪秒將備好的丹藥揮灑。
懷中人的手腳四肢的洞穿已經由鎖鏈清寒入骨，頂級丹藥都沒法痊愈至於甚至沒能愈合，一絲絲血肉裸露在外。胸膛的鎮魔釘壓製心臟將寬闊胸膛裂開道道血痕、後方還綴著大塊泥石，丹田更是一團糟。
她簡簡單單檢查下來都觸目驚心，不知道千羨歡怎麼能在這種極端惡劣情況還能說話笑得出來。
這樣的重傷根本沒法憑侍女手中小信物穿梭上古秘境離開。
明朝雪早有預料，確定暫時沒退路後反而定下心，將鎮魔釘的泥塊一點點碾碎，還有心情原話奉還，“你知道我是誰嗎。”
千羨歡聽出這人話中輕微的笑意，也在心中奇異居然有人能在承天宗將至的死境中有興致閒聊。
不過修真界那麼多人，他以前還真是從沒聽過嗓音如此怪異的。
明朝雪對這沉默不以為意，在將人救出後已經是安安心心的好心情，淺淺彎彎眼睛。
嗓音不是偽裝，連自己都聽不出這“原生態”的聲音，理所當然不指望任何人能猜出來。
再說，自己身為尊者時，可幾乎從沒在大庭廣眾麵前出聲。
又根本沒人會知道自己輪回世界中真正的名字。
“你是……”千羨歡頓了頓，形狀淩冽的眸瞳裡沒有一絲光亮，第一次沉下心認認真真感受。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修真界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有名門正派來救？
雖然聽起來一點都不一樣。
雖然他根本看不到。
可是這份行事氣息、在沉澱心神後熟悉得像成千上萬遍出現在他曾經記憶深處的人。
千羨歡妖異俊美的容顏偏了偏，低聲輕啞透著深藏的翼翼小心，宛若在觸碰一個隨時可能破碎、隨時會翻轉嘲諷自己的泡沫幻境。
而他從來都是為一絲不切實際期冀就敢奉獻一切的瘋狂賭徒。
“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