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落仙淵旁,是誰害我隕落?!’”
砰。說書道人大力摔下醒木,驚駭拔高音量。
“大家想必都看到那一陣留影石雨,如今複刻已經傳遍整個修真界。每人都以為當年尊者是為了護住宗門嫡係才誤隕於魔頭之手,可現在一切大變。”
不是魔頭,不是魔界。
竟然是承天宗內有人暗中對尊者下毒手??
“本人在此敢以道心立誓,當初的確是收過承天宗示意,在提起尊者時前麵都要加上承天宗名諱,以宣揚承天宗地位。”
說書道人把道袍一扯、醒木一砸,乍然跳上高台。
“小事我能應承,大事不行。我如今伴侶正是尊者在天火災禍之日救下的,誓要為尊者尋得一個結果。
“承天宗內,定有叛逆!”
第一大城流雲城。
散修聯盟內,轟然議論聲響不絕。
“我就知道這亦輕塵不是好東西,那個定契人姓莫的也不是好東西。”
“把尊者舊居毀了就是證據,還送了釵環時刻佩戴?我看就是他們設計害了尊者。”
“大宗大派果然內藏汙垢,肮臟,令人唾棄。”
一個衣袍散開樣貌風流的散修忿忿,念念叨叨中拍了下身邊怔愣兄弟的肩膀。
“你平時不是最敬重尊者,最近還一直宣揚承天宗罵名,這會怎麼愣了?”
一旁的散修怔怔看著前方複刻留影石上那個一麵之緣的深藍色身影,半餉咬牙點點頭醒悟。
“承天宗把尊者逼到這個境地。承天宗內定有奸邪。”
承天宗附屬宗門下。
“當初我們歸順承天宗,甘為承天宗馬首是鞍,就是因為尊者幾次出手的救命恩情、因為尊者在承天宗內。”
胡子花白老者挺直脊背,神色肅然。
“老朽好運見過尊者一麵,至今感念於心。留影石的事定要給我們個解釋。”
承天宗峰主好聲好氣送走一波又一波上門的“客人”,高深修為的他難得竟有種汗水橫流的艱辛。
這和上次的傳聞不一樣。
這次是真真正正尊者出麵,經過驗證的真正留影石。
峰主視線從遠遠躁動弟子們身上收回,眉頭緊鎖。
不僅是宗門外,就是宗門內,甚至於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當初被尊主護在身後的宗門都是宗門嫡係、更有三個徒弟在內。
那究竟是誰……峰主想著想著神思都動蕩起來,連忙穩定心神,穿過一片焦躁氛圍的山峰進入宗主內殿。
門外伺候看守的精怪不見蹤影,坦坦蕩蕩大開門戶中,有聲音隱隱約約傳出。
“觀琴師叔祖依舊未回應宗門召喚,狂海地界沒有動靜……江……”
峰主知道這個觀琴,正是尊者大弟子,素來嚴謹莊重。
自尊者隕落後她便徑直進入狂海地界閉關,近千年至今都沒回來。隻有每百年一次通訊回應,其餘時間都了無音訊。
在狂海那種凶殘險惡地界,甚至稱得上是生死不知。
這個大徒弟也很是敬重尊者,當年也在落仙淵外。要是真有隱情,怎麼可能不出頭?
峰主思緒繁雜眉毛皺成一團,等進入內殿,就見宗主依舊位於上位,亦輕塵和幾個宗門嫡係正站在一旁。
“來的正好。”
宗主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變色,語氣平和。
“承天宗也該召開一場大會。
“有些事情,我們也不必再幫忙瞞著。是時候讓大家知道了。”
峰主茫然了下,一時間竟不知道宗門有什麼是需要“瞞著”的。
他目光往外一掃,發現一旁的幾個今日入秘境的宗門嫡係臉上是同樣的迷惑。
而原本麵帶惶恐的亦輕塵已經恢複血色、眉眼中暗藏躍躍欲試的期待和喜意,與眾人格格不入。
承天宗又有大事要宣布了。
喧嘩繁雜的不止有修真界,承天宗內也人心惶惶。
尊者就是承天宗的一麵旗幟,屹立近千年之久。可以說新一代被承天宗推出的天才亦輕塵在宗門內完全沒法和尊者相比。
“尊者在亦輕塵這個年齡早就突破境界,兩個根本不能比就是雲泥之彆。”
“她連尊者三弟子修為都比不上,宗門為什麼……”
亦輕塵從遠遠天際略過,聽了滿耳朵的流言蜚語,握拳立在半空憋屈半餉冷笑一聲。
她抬手摸了摸頭上發簪,將簪子佩在一個更顯眼出眾的位置,冷冷盯了下麵一眼,旋即飛向一座寬廣山峰。
遼闊山峰,一個渾然天成的透亮碧石屹立其中。
一道法訣打在其上。轉瞬之間,直接連通幾大傳訊碧石。
高樹輕荷說書地、流雲城內、各小宗門處。道道光彩同時亮起,同步映照出承天宗內景象。
這才是真正的傳訊留影石。
真正的宗門大手筆。
“真是大手筆。”
古木叢林的山穀,明朝雪磕了磕餘下的留影石,輕易連接上承天宗這場對話整個修真界的力挽狂瀾之舉。
留影石投射出的畫麵裡,宗主和峰主等地位高深前輩都不在。反而是亦輕塵這個小輩一馬當先站在第一。
這個敷衍態度當即就有人皺起眉頭表示不滿,直到他們聽到亦輕塵的第一句話。
“我,其實是尊者的妹妹。”
亦輕塵果斷割破手指,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尊者被賜名“敬恩”的信牌上,沉木案泛出光亮證明兩人之間的確有血緣聯係。
留影石裡傳出的聲音充滿自傲,不用抬頭就能想象發言人自信滿滿的表情和聽眾的震驚。
明朝雪正給千羨歡敷藥的手停都沒停,依舊穩穩撒下丹粉覆蓋在正緩緩愈合的傷口上。
反正在百夢世界中有了那麼多妹妹,現在也不介意再多一個。
“尊者——我姐姐,其實是竊取了我的命格。我才是能夠打破天道禁錮的那個人。”
亦輕塵知道自己正說著轟動整個修真界的話,每個大宗門大地方的通訊石裡也正倒映自己的影子。
“這事是天道命格自帶迷惑,我不怪姐姐。”
“但是,有一件事我不能再隱瞞,整個宗門也不能再隱瞞。”
她躊躇滿誌、誌得意滿,神色忽而一厲。
“姐姐她,墜入了魔道!”
整個修真界嘩然頓時響起。
在承天宗大手筆開啟通訊碧石時眾人就猜測可能會有何等解釋。
可完全沒想到會是如此搞笑、低劣,一眼就能看穿的假話。
“不可能。”
連站在亦輕塵身後的那幾個去過上古秘境的宗門弟子都決絕搖頭。
道心失衡入魔誰都有可能,但是尊者?不可能。
亦輕塵並不以為杵,自信滿滿昂首挺胸,一揮袖意氣風發嚴正。
“以承天宗名義立誓,以下我將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姐姐修為高深卻失陷於情關。她以心魔起誓逼迫莫大哥和她結為道侶,可我與莫大哥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因此姐姐對我百般刁難什麼都不教。當年落仙淵旁正是姐姐心魔爆發這才墜落懸崖。”
震驚到極點反而是一片寂靜。
傳訊碧石中的亦輕塵是如此的信誓旦旦、理直氣壯毫不猶豫。
荒誕事件竟又透出一絲合理。
“據說尊者常年閉關,宗門之外好像的確是隻和姓莫的有交際——”
“修為高深不諳世事的天才的確容易陷入情劫,難道……?”
“不可能!”
再起的沸騰翻湧動蕩,震驚後齊刷刷的還是不信。
尊者因為所謂的情愛產生心魔簡直是個笑話,一麵之詞讓他們怎麼能相信。
“要編我也會編,就是這個一徒弟和姓莫的勾結在一起,暗地裡害了尊者。這種一麵之詞,我一個字都信。”
明朝雪聽到這兒才微訝抬眸。
記憶中的定契人莫川慈是修真道路上的同行者,與全天下萬萬修真同行者毫無差彆。
她自認為性子平和,若是有旁人搭話自然也會回應。
隻是不知為何,唯一一個主動搭話的隻有莫川慈。數百年間除了徒弟和宗主外,幾乎沒有人敢抬頭和她說上一句話。
“這事你還是不要聽到的好。”
明朝雪唇角微揚,玩笑般捂了捂沉睡床榻的人的耳朵,看過他輪廓深刻正閉合的眼眸,哪怕是昏迷中都帶著迫人凜然的聲勢。
本是該縱橫天下的人物,偏偏莫名其妙傷勢重到無法動彈。
明朝雪唇邊笑意黯淡下來。
她不認為通訊碧石裡的胡言能取信於人,修真界各地也的確都是嗤笑搖頭當個笑話看。
通訊碧石前被萬人質疑的亦輕塵嘴角挑起露出一抹冷冷的弧度。
“宗門先前是為了維護姐姐臉麵,才特意瞞下這件事情。如今謠言四起,既然如此我們也拿出真正的證據。”
亦輕塵甩手揮袖聲如金玉。
“——江師妹,來給天下說明真相。”
後方被忽略的幾個宗門弟子中,一位女子緩緩邁了出來。
女子個頭不高樣貌嬌俏,渾身浸透難以言喻的靈氣十足。正是尊者千年前從河流中撿起的棄嬰,一步登天從孤孩變為修真之首尊者嫡係的三徒弟。
江心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