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四人已走,留下的強橫氣息依舊鎮得原地悄然無聲。
承天宗峰主們受到衝擊最大,唯一一個稍微體麵的就是莫川慈。
莫川慈緩緩走向前方,注視半空的符文波動,俊逸麵容無法遏製浮現難以置信的訝異。
敬恩居然拋下自己走了?
怎麼可能。
就算他一心追求大道心如古井,敢於慷慨放棄尊者這個定契人。可也難免為尊者對自己的另眼相看特殊對待而稍有波瀾。
畢竟是修真界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峰。
莫川慈曾惋惜尊者那萬年難得一見的天賦,不一心一意修煉竟會移情於己。
幻想突兀破碎。
一行人頭也不回的離開,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仿佛他隻是地麵上不起眼的一點塵埃。
這個認知讓莫川慈臉龐火辣辣漲痛,道心險些動蕩。
更加劇烈的動蕩正在擂台外醞釀。
“之前承天宗不是說,尊主深愛莫長老,因愛生恨才入魔?”
驚魂未定呢喃縹緲疑問。
可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尊者和後麵出現的男子之間自然而然情愫流淌,簡簡單單兩手相牽都溫情脈脈。
徹徹底底擊碎承天宗流言。
莫川慈麵色一緊,向來地位崇高的他生平首次沐浴在質疑輕視乃至厭棄目光中,針紮般砭骨侵肌。
他麵色繁雜,第一次有了掩麵而走的衝動,雙腿卻又像是灌了鉛令人難以承受。
一陣碎塊碾碎音響起。
承天宗宗主凝重著臉上前。
這位大能在對戰中完完全全落於下風,戰後倒是冷著臉氣勢重現。
震懾目光掃蕩四周,換來一片安靜的死寂。
“假的,全都是假的,果然是一群騙子。”
急促話語兀然炸開。
一個承天宗弟子手腳僵硬踉踉蹌蹌挺直脊背,雙目通紅撕裂嗓音直接對上自己宗門的主宰大能。
“什麼天選之子、什麼第一宗門?我費了數百年日日夜夜在寒泉修煉,我拋棄外物千難萬險九死一生,渾身都是丹藥難以消除的傷痕。就是為了這個機會,為了能進入宗門的眼。”
宗門弟子淒厲慘笑,鮮血灌滿齒間。
“結果宗門親自給所謂的天選之子作假、踩著我們的骨血踏上第一,還哄騙得我們團團轉。”
“這個宗門,這個連靠真實力硬碰硬的魔界都不如的宗門,我不稀罕!”
一瘸一拐頂著一眾威壓,收徒大會第二名的弟子五指成爪,嘩啦撕碎身上印刻承天宗的外袍,音色徒然沉下。
“我也退出承天宗。”
地麵上,留影石一閃一閃,隱沒在青翠草木間。
(2)
一閃閃光亮於半空勾勒,下一刻交錯彙集成符文大陣。
明朝雪等直接由陣法轉移到千年古木屋。
白城落地的瞬間小短腿一軟就癱坐地麵,氣喘籲籲又靈動邀功。
“我聽懂主人的話,補充完整這個傳送大陣啦。”
明朝雪摸摸他頭發表示鼓勵。
她先前的冰封千裡為真假參半的唬人,真正目的是在霜雪隱藏下勾勒出傳送陣法。哪知勾畫一半時差點被莫川慈發現端疑。
隻得拍拍白城頭發給他暗示。
好在白城機靈點全點在主人身上,勤勤懇懇暗中完成陣法。
長生睜著一雙翠綠眼睛依舊撐著站立,還是被明朝雪按一把才一同坐下。
方才波瀾橫生他一個剛成精的就隻顧著擺姿勢撐場麵了,兩腿都僵直,這會歪了歪哎喲喲和白城滾成一團。
明朝雪擺好隱蔽氣息陣法安頓好兩小隻,最後眸光一轉對上千羨歡興味盎然視線。
“從哪裡拐來的小崽子?”
千羨歡撥弄了下兩個還沒他大腿長的孩子,英俊迫人笑了笑。
“你之前又是從哪裡學來的說辭,把他們嚇成那樣?”
真正頭疼的事情而今才要開始。
“你的記憶像是出了些問題。”明朝雪開門見山,仔細打量他的眸瞳。
千羨歡留神到這注目,拉住身邊人的手徑直按上自己眼睛,不甚在意笑了下,“問題?”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和愛人在一起一切都很清醒又美妙。
甚至之前伴侶胡說一通糊弄那群宗門,他也耐著性子配合做戲。並沒有問題。
亦如此刻,千羨歡不知道心上人為什麼這麼在意自己眼睛,不過既然她想看當然可以隨意仔仔細細打量個遍,他還可以親自供人檢查。
千羨歡將意中人的手放在唇角碰了碰,感受偏涼溫度後又放到自己手心暖著,詢問地揚眉。
明朝雪這下是真確定他出問題了。
千羨歡在外有多肆無忌憚無所顧忌,對上她就有多小心翼翼舉輕若重。
每個世界直到定婚後才會如此親密。
“你還記得百夢嗎?輪回世界?”
在千羨歡坦坦蕩蕩搖頭中,明朝雪笑歎,詢問他此刻腦海的“回憶”是什麼。
“我們是自幼一起長大的。”
千羨歡笑得意味深長,一副很樂意聊起恩愛過往的模樣,也配合樂意愛人這樣撒嬌似的玩鬨。
“幼年雖然過得苦了些,家破人亡,至少我們都活下來,是你從瓦礫堆中挖出了我。”
明朝雪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好。
雖然她嬰兒時期記憶沒有,不過很肯定自己有記憶的幼年的確是在承天宗度過。
伴侶若是因為強行醒來導致記憶混淆開始自己幻想,編成青梅竹馬她能理解。可青梅竹馬怎麼還要家破人亡這麼淒涼。
按照他的身高體格,幼年的自己怕是挖不動。
“然後?”明朝雪忍住唇角不要上揚。
“然後我們穿過裂縫去了魔界大陸。我殺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說過要做個‘好魔’,所以我也沒亂殺,那些都是壞事做儘該死的。”
千羨歡適時補充,話中不乏赤裸裸殺戮的冰涼,流淌猩紅眸瞳裡又全是真誠。
雖然魔界也沒什麼好東西可以留著,一殺一個準。
幼童去魔界定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怯弱。
明朝雪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下去。她在承天宗過著最正統的修煉生活,並不以為苦。千羨歡在百夢贖回的記憶中卻是真真正正去了魔界。
其中艱難血腥不難想象。
“魔界就是成天殺殺殺,沒完沒了。”
千羨歡嘶了聲拇指抹過明朝雪眼角的微紅,漫不經心一筆帶過血腥日子,倒是歎氣起幼年。
“你小時候才膽子大,小小的一隻也不知道跑,從廢墟挖我出來時兩隻胳膊都是血,臉也花了手也破了,灰頭土臉的。”
千羨歡歎息著沒法回憶,英挺眉梢低垂出隱忍的痛惜,吻了吻正握著的手。
“我們自然是在一起,今天是大婚日子。我來承天宗是想把它招牌砸了當大婚賀禮,你怎麼比我還快一步?”
他眼眸微眯流露危險的疑惑和怒火,倒不是針對明朝雪,顯然直接將罪責定在承天宗頭上。
“原來是這樣?”
白城被扒拉到一旁,作為係統的他恍恍惚惚聽了一圈都要信服了,開始揮舞短短手臂怒錘承天宗。
“不是這樣的啊!”
長生驚奇搖頭。古木成精後繼承的知識和這個故事完全不符。總不能是古木傳承出錯了吧。
千羨歡耐心全放在自己愛人身上,對於兩個陌生小崽子沒什麼憐憫之心,哼笑一聲隨手就要把他們丟到外邊自己去玩。
一手揮過,沒有任何變化。
“……”千羨歡緩緩轉頭盯著自己突然不能調動靈力的指尖。
“你的靈力在暴動。”
明朝雪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他手心,半笑半歎理解如今處境。
能成為第一大宗承天宗的峰主大能們個個威懾一方,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這次能完完全全壓製除了境界碾壓,也是千羨歡混淆記憶下靈力的暴動。
完全感覺不到分量的肆意也導致如今的枯竭。
“你的記憶的確是出了一些問題。如果我們自小一起在魔界長大,為什麼大婚前又要來打承天宗?”
明朝雪試圖以理服人。
“因為承天宗是害我們家破人亡的幕後黑手。”
千羨歡邏輯自洽,英俊臉龐蘊含濃厚煞意。
如果不是怕汙了愛人的眼睛他方才可不會輕飄飄就放過承天宗那些人。
“他們還害你受傷,你的肩膀……那時候,在流血……”
他音色逐漸遲疑,腦海閃現心上人受傷的畫麵,突然之間又不知道這是怎麼受的傷。
明朝雪愣了下,眸光劃過左肩。
她一踏入修真便是超凡的存在,並不以修煉為苦,修為也進展得極快,可以說是罕少有受傷的機會。
左肩的傷是首次接到宗門傳訊去屠滅獸潮時,因為初次對戰分心護人留下的。
也是她唯一一次的傷,治愈得同樣很快。她並不以為意。
可千羨歡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想起來了。”
千羨歡擰在一起的眉梢很快鬆開,眼中殺意更濃幾分。
“是你外出遊玩,承天宗偷襲害的。”
“下次遊玩還是叫上我一起,我們在一起的話你就絕對不會再受傷的。流血多疼。”
千羨歡試探著要一個保證,又答應若是真的想自己遊玩,他可以悄悄跟在後麵保護絕對不打擾。
不是。
明朝雪啞然失笑,為這個一股腦把全部罪責都推給承天宗的方式。轉瞬心口又微微泛軟。
她隱約知道愛人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段記憶了。
如果按照這段記憶的話,所有苦頭都是他去扛著,自己會被照顧好好的。而不是最後的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那宗門反正就不是好的,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白城左左右右瞅瞅,在突然的安靜中眨巴眼睛提問。
“——承天宗可慘可慘,留影石傳得超快。這次收徒大會怕是要前所未有跌個倒數。”
一道激動活潑女音於木屋外響起。
咚咚咚敲門聲伴隨難以抑製的歡呼。
“師尊師尊?弟子順著問心符上的暗號找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