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留影石傳得極其快。
在先前幾次鋪墊下,這時留影石以印刻的翻倍速度幾乎是分分鐘傳遍整個修真界。
引起軒然大波。
“承天宗汙蔑尊者、妄下殺手、大會作假,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下一步是不是要排除異己統治修真界了?”
“彆說,也許就是尊者發現承天宗陰謀,承天宗才故意害人。”
“呸,破宗門有什麼資格稱以‘天’之名?天道看著呢,小心一道雷直接霹了它。”
憤怒喧騰鼓噪,被隱瞞欺騙上百年的修真界怒火熊熊燃燒,為尊者也是為自己。
留影石傳出的影像不僅證明承天宗暗殺設計尊者、還有將修真界將傻子耍的事實。
不僅以尊者名頭欺瞞他們數百年,在這次收徒大會還公然造假,推出一個什麼“天選之子”。
眾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先罵哪一個。
“連同門切磋都需要作弊的還叫什麼天選之子?天棄之子還差不多。忘恩負義狼子野心!”
有一事造假,眾人自然懷疑其他的也是造假。
亦輕塵先前尊者弟子的身份被剝奪,尊者妹妹這個身份大家更是冷笑不願承認。
先不說尊者是自幼棄嬰。就算真是尊者妹妹,那尊者家人在近千年時間裡怎麼連麵都不露?怎麼連話都不對尊者說一聲?
謊言。
全都是謊言。
亦輕塵在宗門內倉皇換了好幾個住所。
原本敬恩山被毀後她百般不情願搬回原本山峰,結果回住的第一天就收到無數飛劍傳訊。
噌噌噌的淩厲劍光不像是通訊,反而像是要殺人奪命。
第一次見到時亦輕塵就尖叫把侍女們拖到麵前擋著,杯弓蛇影後怕不已。
還是伺候的精怪反應過來,外宗人根本不可能傳信到宗內。
仔細一看竟全是宗內同門傳訊。
亦輕塵最初還以為是寬慰巴結,結果每一道都是斥責她不配為尊者徒弟妹妹、指責她為災星汙染宗門名譽、更有嗤笑她和宗門一丘之貉狼狽為奸。
等亦輕塵渾身發顫臉色鐵青要去告狀,才錯愕發現傳訊弟子竟通通退出宗門。
那些包含怒氣的劍信他們何止是發給亦輕塵。
有一位內門弟子甚至大膽傳劍到宗主和各大峰主門麵,暢快淋漓怒罵後第一時間退出宗門果斷跳入門外迷蹤陣法。
——尊者離開的位置正有一個迷蹤陣法,峰主親自破壞都沒能成功,隻能麵紅耳赤羞恥退開,成為尊者實力又一大證明。甚至留人看守都沒用。
陣法範圍極廣,在被承天宗弟子改造後化作真正的“迷蹤”,連跳下去的人也不知道去向。
正好成為他們退出承天宗的瀟灑後路。
他們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還怕沒有宗門接收麼?
亦輕塵被迫直麵血淋淋真相,不堪受辱接連換了好幾個位置,聯係莫川慈也聯係不上,最後不得不搬含淚到宗主範圍內躲避。
“承天宗宗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墜魔,他一定是墜魔了。尊者都敢發問心咒他為什麼不敢?他就是墜魔,故意害我修真界希望!”
在明朝雪燃起問心咒後,修真界對她更是再無懷疑,連後麵出現的那個危險十足的男子都連帶包容。
能和尊者在一起的定是好人。
承天宗宗主至今沒有公開燃起問心咒證明自己。
這不是心虛是什麼?這不是墜魔是什麼?心裡有鬼沒法澄澈守心,是大忌。
“就算我現在發出問心咒,人心動蕩又豈是如此容易更改。”
承天宗宗主吸收身外化身治療傷勢,本體一貫慈和睿智洞察世事。
下首的峰主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們是被擺了一道,難道現在要再開通訊碧石當著全修真界的麵由宗主親自燃一遍問心咒?
認死理的人也會有一萬種理由抨擊,最終不過自取其辱。
“好在各大宗門內總有明事理的人。”
一直對外接待的藥山峰主勉勉強強寬慰。
的確,大宗門能看出承天宗宗主是沒墜魔,可他們也知道宗門陷害尊者的醜事。
藥山峰主是真的茫然,環顧中對上幾個同樣怔愣目光。
對宗門的迷惘與被欺騙的怒火強行壓在心口。若不是宗門對他有恩,他一怒之下都想也退出了。
“去找說書道人。”
一位峰主給出建議。
像他們以前強行把尊者和承天宗聯係在一起、把榮耀歸於承天宗一樣。如今也可以用說書道人一遍遍陳述“真相”。
眾人還不好蒙蔽?
隻要天長日久潛移默化陳述,總會有修真者認為聽到的“真相”就是“真相”。
“不行。”
另一位峰主搖頭苦笑。
先前有說書道人自爆承認“承天宗背後指點”,以至於群情激奮。
這會說書道人們為了證明“清白”,每一個都義憤填膺奮力抨擊承天宗,一遍遍公開留影石,甚至振臂高呼主動送出複製的留影石。
同仇敵愾慷慨激昂指天怒罵,收好處越多的越激憤,力圖證明自己“與承天宗無染”。
大殿內一片寂靜。
那個莫名出現的男子如無形巨山壓垮在眾人肩頭,一回想就逼得他們隱隱有喘不過氣之感。
“直說吧!”
一位從最開始就堅定不移站在宗主身後的峰主豁然起身。
“我們沒必要再隱瞞下去,是該告訴修真界真相——我們並沒做錯。”
幾個位置靠內的峰主顯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壯士斷腕般堅毅看向宗主,周身是正氣凜然的坦蕩。
宗主沉吟著不語。
這次又有什麼真相?還被罵的不夠?
藥山峰主看著他們理直氣壯的模樣,繁雜思緒更為混亂,平添困惑。
他模糊覺得這和先前亦輕塵“通訊碧石澄清”的場景一樣,熟悉的簡直像是幻覺再現。
隱隱約約的失敗預兆提前降臨。
藥山峰主第一次認真思考起究竟要送多少丹藥作出多少貢獻、他才也能名正言順脫離宗門。
承天宗近期最為“大出風頭”的對象,盯著的眼睛何其無數。
很快被人發現宗門一改先前寂靜,開始頻繁往外聯係各大門派。真正正正的“大”宗門大勢力,一些小宗門連門都沒能進入。
二教中莫川慈所在教眾是承天宗第一個聯係的。
莫川慈最近宣布閉關。
插在亦輕塵大殿的飛劍不少,敢插給莫川慈的倒不多。
他畢竟是以慈悲溫潤出名,直到此刻亦有人覺得他是被蒙蔽。到底是一片好心,雖然愚蠢了點。
形象到底是大打折扣。
莫川慈觀察力敏銳,四麵八方憐憫揣測懷疑視線逼得他難以忍受。
宗門也不是鐵板一塊,他一出風頭多了,尤其是與尊者聯姻,總會招至妒忌。
一位長老獨苗孫兒被寵得沒法沒天,刻意堵在眾人必經之地放聲嘲笑莫川慈自作多情。
“什麼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得了便宜還賣乖?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哎,結果呢?長相長得比不過對麵、修為修得被一掌擊倒。還說嫉妒?哈哈哈嫉妒什麼?嫉妒他連一招都比不過的弱小?”
莫川慈認出這是全靠長老搜尋丹藥才灌溉到如今修為的一位世家同門。
他根本不屑於多談,繼續要離開就聽大剌剌的諷刺更大聲。
“哎,我就是丹藥灌大的。關鍵我不裝啊,我坦坦蕩蕩,我不要臉我還敢承認,那些裝模作樣的不知道背地裡磕了多少藥嘿。”
長老孫兒一拍手,還算風流倜儻的臉龐是一副紈絝子弟的跋扈。
饒是莫川慈好性子,怒火也被這不依不饒奚落點燃。
他從高空落下,才驚覺周圍宗門弟子何其多,一個個同樣聽到長老孫兒的話,窸窸窣窣懷疑聲不斷。
他在宗門內備受推崇,還是第一次沉浸在如此矚目中,對上長老孫兒那張肆無忌憚有恃無恐的臉,忍了又忍,二話不說再次飛走。
“呸,連尊者都敢騙,什麼玩意兒。”
長老孫兒推開隨從,哼了聲甩手走人。
他等了半天懟這一頓已浪費不少時間,這會急著要去找長老爺爺多求點藥提高一下修為,沒準以後就幫上尊者了呢。
魔界邊境。
與想象中的黃沙漫天不同,邊界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綿延數百裡的花繁柳綠姹紫嫣紅,春光爛漫下一等一的好景致。
“花好香啊好漂亮。”白城不太懂修真界隻感歎美景。
明朝雪揉揉他細軟頭發,倒是注意到大朵大朵嬌豔花苞下隱隱堆積的斷肢殘骸,色澤濃豔得猶如血液嬌豔欲滴。
普通土壤可長不出這樣冶豔的花。
長生悄咪咪給白城科普這些看似豔美花朵下的玄機,江心鶴拉著師姐迫不及待要進入魔界。
“隻要進入魔界大陸就能知道記憶真假。”
明朝雪半握住千羨歡的手,在寬大手掌相握下倒像是被包圍護住一般。
魔界修真界大陸相鄰間隻有一條寬闊落仙淵。
這條落仙淵由來已久,瘴氣全部沉浸不見底的深淵,其上不再有引力。
修真界是不會過去的,隻是不知為何也沒有魔族眾人跨過來。
一行人快速穿梭過落仙淵上空。
宛若同時穿透一層若有若無的薄膜。
空氣霎時變化,天際是隱隱枯黃,好似布滿濃鬱血腥,聞起來像是在血河中呼吸。
長生下意識徑直封閉了嗅覺。
大片大片繁花外高山忽而出現,像是進入魔界才能看到真正的模樣,滿目瘡痍一望無際。
明朝雪環顧四周確定自己對魔界完全沒印象,垂下的眼簾波光瀲灩,等著伴侶清醒。
直到千羨歡雙腳踩上這片土地。
蒼穹忽而變為淒厲深紅,是比承天宗那日更為濃烈的紅色,萬鬼齊哭哀嚎遍野狼煙突起,浩浩蕩蕩掃蕩整個魔界大陸。
撲通。
旁邊,一座山峰猛然抽搐。
頃刻縮小變化後,一個樣貌居然稱得上英挺的男子出現在原地。
千羨歡望了過去,看到人模人樣的“人”時頗感熟悉挑了挑眉,漆黑眸瞳間流淌絲絲縷縷的紅。
魁梧男子嘴裡還塞著一隻斷胳膊,鮮血淋漓稀稀拉拉流下將那張威風的臉變為荒誕可懼。
而他的表情更加扭曲,在對上那雙猩紅眸子的一刻驟然抽出嘴裡零食,噌噌噌後退磕巴驚呼。
“……老、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