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憨厚男子老老實實驚懼俯趴地麵，按在土中的指甲在短短一刻蔓延出利刃般尖銳。
千羨歡半捂住明朝雪眼睛，輕描淡寫往下一瞥。
砰砰砰。
（2）
明朝雪再睜開眼時已落到城池上空，巍峨精致宮殿薄霧繚繞，風格是修真界的熟悉。
眾人落下的一刻，宮殿外側無數飄蕩綢緞頃刻浸染為喜慶深紅。
就像懸掛在玉石階梯下那兩顆碩大妖魔淌血的頭顱。
“我的記憶也許真的出了點問題。”
千羨歡到達魔界的一刻腦海翻湧滾動，數不清記憶片段潮水般澎湃令人窒息。
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多隻腳的蠱蟲、無儘黑暗中一次次皮開肉綻的破碎重組再破碎、而後就是漫無邊際的廝殺。
鋪天蓋地的紅中夾雜著斷肢殘骸屍骨連天堆積成山，殺到最後是理所當然的麻木。
“像是被關在一個看不清前路也不能後退的地界，隻有殺戮。”
千羨歡長得很英俊，是不同於尋常推崇的硬朗英挺。
他深不可見底的眸瞳沒有紋路，隻流瀉縷縷猩紅平添另類妖異，注視一個人時宛若剖心透骨深藏難以遏製的糾葛。
“還有你。”
記憶中幼年明朝雪很是瘦弱，沒有日後俯瞰天下的修為，小小的一隻，錦綢衣衫破碎襤褸露出過分纖細手腕，窘迫遮住自己異於常人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淺淡色澤，在光下如通透琉璃，倒影出一個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影子。
她說、她說——
“好啊。”
明朝雪應答聲中斷千羨歡近乎枯竭的記憶片段。
“我們在百夢中渡過了九個世界，每個世界都是真實的。”
她體內來自百夢世界的靈力能證明一花一木的真實，明朝雪握住伴侶的手心五指交叉並攏，輕輕笑了下。
“失憶也不是第一次了。”
千羨歡眸瞳中血色逐漸放鬆。
他又有了點緊張，支撐他度過血山血海的記憶細細碎碎閃爍，最終落到自己麵前，猶如一場太過美好的幻境。
戰爭屠殺中他揮手屠滅一路血腥也隻有麻木，此刻嗓音卻難得緊繃至低低沙啞。
“我以天道為誓，日月山河為盟，在此定契。”
數百年前中斷的婚禮再次進行。
宮殿外，茫無涯際萬裡連綿旗幟成片成群染為濃豔欲滴的喜慶深紅。
縱橫整個魔界南北之路，從血海上空招搖飄蕩而過，相得益彰交相輝映。
割據一方的妖魔豁然從各自城池中騰空而起。
在先前天地色變的一刻他們早早驚覺警惕，城池內小妖們全都瑟瑟發抖有的經受不住氣息威懾爆體而亡。
各大妖魔滿心驚駭此刻都化作震驚，瞪著自家城池正中那盞飄蕩旗幟失聲。
修真界消息傳得其實很廣。
他們也有說耳聞——王上求而不得被陷害之類的。
曾經威懾令他們不敢擅自動彈是一回事，同時也不妨礙他們打量九蛟與地莽的行動。
要是王上真的重傷難愈，魔界可沒有忠誠護主這回事。
躍躍欲試的弑主念頭倒是在蓬勃燃燒。
結果不到一息的功夫，兩個強出頭的就殞命。
每個城池中佇立數百年象征定契的錦旗就染上紅紅火火喜慶色澤。
魔界的紅從來都是血腥的紅，代表喜慶還是頭一回。
“修真界傳來的全特麼是假消息。”
說好的重傷未愈愛人背棄呢？一眨眼直接就光明正大昭告魔界成婚定契了。
一個大妖魔心驚膽戰唾了聲。他可是差點按耐不住也要去正中宮殿，再快一些掉頭顱的就有他一位了。
一時間魔界唾罵修真界流言的不在少數。
眾妖魔不敢再在城池內等待，動作快的已經日夜不息在趕往中央宮殿路上。
還不知道王後是怎麼樣的人。
大妖魔們一路祈禱能讓殘忍暴戾王上鐘情的定是互補的溫柔和順之輩。
*
中央宮殿。
江心鶴捧著臉倚靠在玉石城池上，眺望廣袤無垠遼闊平原，表情從唉聲歎氣逐漸變為痛心疾首。
“師尊，我的師尊啊。”
她把玩著手中師尊休養後還回來的百夢燈盞，左右瞧了瞧見到師姐在才一頭紮了上去嗚咽賣嬌。
“如果那時候我跳下去就好了。”
這樣的話如今和師尊在一起的人豈不是也成了自己。
觀琴習慣師妹光哭不落淚的空架勢，默不作聲拍拍她肩膀權當安慰。
“魔界水都是紅色的，稀奇。看那邊，一整條的血海，是真的血還是假的？”
白城短手短腳爬上城頭，極目遠眺望見波光粼粼的一片。
在他心中主人和二主人早就在一起不知道多少次，這和之前也沒什麼差彆。
“是真的血腥味。”
長生一雙翠綠眼珠在魔界反而尋常，跟著一起坐上牆頭，細致注視周遭好給不知名的後代留下新的傳承記憶。
“那邊樹很有生機，看下麵，土地裡骨頭都要溢出來了。是魔界傳統之一”
長生解釋這叫枯骨樹，粗粗一看和修真界綠色植木差不多，實則根係健壯會主動狩獵抽骨，從骨髓中吸取養分供自己蓬勃生長。
遇到危險時“拔地而起”對枯骨樹來說是一個動詞。
“那邊的花，枯骨花，長得五彩絢爛，是枯骨樹伴生。靠枯骨樹丟棄的血肉滋養生長，互生同樣是魔界傳統。”
長生還能對上一些傳承記憶中知識，手指一轉又指向高空。
“天空的顏色——那是什麼？”
遠方天際，一個小小黑點急速接近，速度快到下一瞬就擴大一倍，幾乎眨眼迫近眼前。
觀琴戒備握住身側長劍，憑借修真者目力驚察這不是什麼小黑點或鳥雀。
龐大、寬闊、厚實銳利翅膀劃破半空，帶來一連串銳利聲響，雲層被重重疊疊刮出一條空道彰顯霸道威懾。
那是一隻大妖魔。
大妖魔威風赫赫搖晃兩顆凶殘頭顱，在接近到江心鶴警戒要燃起靈符一刻，妖魔像是憑空撞上一道無形牆壁。
撲騰一聲直直從高空墜落。
地麵被砸出重重深坑塵灰四溢，形成個淺淺斜坡。
兩隻頭的大妖魔咕嚕嚕往下滾動，長長數千米距離居然一路暢通無阻滾到中央城池之下。看得白城感同身受頭昏腦漲。
“喲！”
坐在城池下的肉山大魔王朝一路摔在自己麵前的同僚打了個招呼。
大妖魔兩隻獸頭都極其凶惡，覆蓋黑細鱗片根本不需要眼睛，尖銳利齒裂到後腦勺，一張嘴能不用咀嚼吞下成倍食物。
獰惡、悍戾、陰鷙驚人。
可惜細長脖頸在滾動過程中互相糾纏成結，它猛然轉圈試圖解開時把自己轉了個兩眼發直昏頭轉向，氣勢消了個大半。
噗一聲過後，兩隻頭的猙獰大妖魔消失，原地冒出個嬌俏俏的小娘子，纖纖玉指扶著額角眼神幽怨。
“妾身是特特趕來為王上賀喜的，差點忘記中心城規矩，冤家你也不知道扶一下。”
肉山抬頭往上點了點。
“老大帶來的都可以飛，就你不能飛。”
嬌俏幽怨小娘子一抬頭就看到觀琴等人，便手握著嘴驚訝嬌呼，連忙問這是不是王後身邊人，得到答複後急急一捂臉。
隻一個遮擋臉龐的功夫，下一刻小娘子不見了。
轉而露出的臉龐硬朗帥氣，濃眉大眼肌肉隆起雄性氣概十足，身量也憑空拔高威武堂堂，揮舞健壯手臂熱情親近打招呼問候。
“這也是魔界傳統？”
江心鶴親眼看見一個漂亮姑娘變粗變寬變成壯漢，隻覺慘不忍睹，一頭再紮進師姐懷中不忍回想。
長生努力翻動傳承記憶，搖頭表示不懂。
城池下的肉山見怪不怪，吸溜了下口水遺憾警告雖然王後的徒弟們看起來很好吃但是一個都不能吃。
“誰敢碰這些小祖宗，沒看出老子這是在□□討好？”
雙頭鵬厚實嗓音壓低，懊悔表示自己曾聽流言心動練兵想來碰碰中央城池，結果兵還沒練成王上就回來。
威壓一如一千年前。
嚇得他直接把兵團全吞到肚子裡以示無辜。
“修真界那群老禿驢好厲害的手段，這不就是想騙老子造反，到時候就輪到王上吞了我們。”
雙頭鵬自艾自怨後悔不迭，痛罵修真界陰狠毒辣，哀歎自己兩個腦子不夠用。
好不容易想出的妙招就是從王後處下手。
想討好王上就要討好王後、想討好王後不就是要討好這幾位新麵孔？
雙頭鵬將手臂肌肉擠得更粗壯意圖展示魅力，又詳細詢問王後性格如何喜歡什麼，他手裡攢了魔界特有的美味魔點特意等著上供。
可惜肉山一問三不知，光知道老大定是愛慘了王後不然不會為她在平淡修真界呆數百年，也不會一來就成婚。
關於王後隻說得出長得美，美得他晃眼壓根形容不出。
雙頭鵬格外痛惜恨不能把自己眼睛安給他，長籲短歎指天誓日賭咒再也不信隔壁傳來的任何消息。
江心鶴依舊捧著臉看兩個大妖魔在下方嘀嘀咕咕，觀察之餘也在警戒。
遠遠城池之外兩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隻是肌肉勃發塊頭大些。
可從對方熱情擺手時掀起的血腥氣流、不經意一瞥中刀割般尖銳漠然豎瞳，江心鶴能察覺這是真正的大妖魔，殺人不眨眼吃肉不吐骨。
令人不敢不戒備。
長生草木成精直覺最為銳利，早早帶白城縮回宮殿，免得被大妖魔不經意氣息所傷。
觀琴以看顧師妹小輩等為己任，麵容沉靜不變，手指時時刻刻按在劍身上。
——直到大妖魔們源源不斷趕來，多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