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慈躺在地麵承受四肢斷裂之苦，冷靜得幾近麻木，“這次沒了，還會有下一次。”
那個魔王就算再殺人，就算殺成百上千上萬人殺得血流成河屍骨成山，還能殺得了整個修真界？
預言一出，源源不斷尋仇會如同潮水順理成章又正義秉然遲早將人淹死。
這就是無解的局。
亦輕塵呆愣愣看著莫大哥，半餉仰頭了然笑得癲狂。
“對、對。你們一定會死。一次不行還會有下一次，你們遲早會死的。”
再過個幾百幾千年，總會有大限將至的大能們按耐不住。就又是永不停歇的腥風血雨。
“我可以保證你們會死在前麵。”
冷冽劍光伴隨江心鶴殺意十足話語同時砸在陣法內。
亦輕塵慘叫一聲，這才醒悟自身處境，渾身又哆嗦起來，嗚咽著懇求。
“這是天意，為什麼不順應天意？我們並沒做錯什麼，這明明就是天意啊。”
千羨歡冷著俊臉都懶得廢腦子想法子折磨他們了，抬起手就要送她一個了斷，憑之前詛咒的那些話這個人就彆想再活下去。
明朝雪握住愛人指尖。
“承天宗承天宗，承天景命順天而為。”
明朝雪手指攜著長長咒符，翻轉掌心的一刻符文燃起，沾染仿佛無窮無儘的金光扶搖直上雲天。
她畢竟在承天宗內近千年，最熟悉的不是救世屠魔的法術。而是扣請天道旨意。
“請天道之意。”
無邊無際金光無垠，落在明朝雪長長睫羽之上，將她淺淡眸瞳映照得金光熠熠。
淒厲慘叫聲登時響起。
“啊啊啊啊——”
亦輕塵撕心裂肺哀嚎，歇斯底裡到瘋狂。
修真者隻要願意就永遠不會出現的一道道皺紋爬滿她溫婉秀美臉蛋，抬起的手背乾枯褶皺，整個人飛速變老，看得亦輕塵精神崩塌。
她的壽命正飛速燃燒。
陣法內苦苦掐訣支撐的大能們第一次發出悲慘痛呼。
他們中有的皺紋橫生、有的手腳斷裂不再恢複，有的甚至奄奄一息到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再也無法抵抗可懼陣法。
“救命救命——怎麼回事救命啊——”
黑青石塊中不斷傳起來自修真界各處呼天搶地的痛不欲生哭嚎。
僅憑聲音都能聽出同樣要麼四肢儘斷要麼壽元殆儘的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是天道。”
千羨歡若有所思，比常人更快明白過來。
“那些附和預言說同樣會犧牲自己的人，意願纏繞上達天聽，現在天道依照言論來抽取誓言。”
急促推人獻祭的、信誓旦旦若是犧牲自己也願意的，每一個人、每一句話此刻都推及自身。
天道抽取按照“意願”來抽取他們生命力了。
猶如應和千羨歡所述，又有一道道閃爍金光從傳訊石中漫出，徐徐回歸寂靜無聲的蒼穹。
鋪天蓋地金光耀眼，同時上湧下沉散布出奇異美景。
千羨歡薄唇肆無忌憚挑起，攬住明朝雪在她濃密墨發間落下一個吻。明朝雪感應無聲無息浩瀚天意，宛然微笑。
修真界與魔界修為最為通天的兩人此刻像是最簡單的愛侶。
可惜有人沉浸錐心刺骨痛呼中，沒能欣賞這份美意。
“我是說過同意去死，可我說的是同意尊者去死。後半句‘如果讓我犧牲我也願意’隻是個托詞嗚嗚嗚救命救命。”
哀嚎悲慟痛哭不斷回蕩，壽元被抽取燃燒殆儘的修真者悲痛欲絕，不得不剖析出骨子裡卑劣的小。
“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要任何人犧牲，救命——”
所有慷慨大義正氣凜然在此刻煙消雲散，死亡降臨到他們自己頭上才覺察出其中的殘忍冰涼。
奈何天道無聲，覆水難收。
莫川慈倒吸涼氣盯著自己枯老手指。
這不像是修真者的手，修真者隻要願意是永遠不會衰老，可以維持一副年輕俊美容貌直至死亡。
此刻他手指上道道皺紋像是一個老年人、一個凡人、卑微低劣的凡人。
莫川慈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數百年前自己和尊者並肩山巔。
當時他俯瞰群山，隻覺修真逆天而行，萬物皆為足下螻蟻。而敬恩當時是怎麼說的？
“天道無言，視萬物如一。”
明朝雪輕聲回應天道，浩茫金光消散在被魔王翻起的屍山血海，黃沙上無數斷肢殘骸逐漸湮滅出翠色青青。
莫川慈茫然遙望高處的人，突然發現敬恩掃過自己的目光其實和看天下蒼生凡人從始至終並無不同。
與天道何其相似。
就連救世，她眼中都是無動於衷的憐憫，人和螻蟻在那雙罕見淺眸裡並無差距。
這份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的漠然。
莫川慈掙紮爬起身，他不想死。
比起失去壽元不敢麵對恨不能當場撞死的亦輕塵，他更不想死。他要活、要永生永世的活著。
“敬恩，放過我們吧。我們也是為了天下大道。承天宗對你有恩。”
莫川慈眼睛發亮，不再俊逸容顏填滿偏執，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若是在家族裡沒人會在意你、沒人引你入道。承天宗幫你斬斷俗世塵緣，你修為進展飛快也靠宗門太上忘情，宗門幫了你大忙，你不能忘記這個因果恩情。”
“太上忘情啊……”
明朝雪眼眸稍稍放空，神識充盈整個魔界、一路往外擴張幾乎要遍布整個修真界大陸。
她能看到哭嚎不休斷手斷腳後悔不迭的修真者、也看到流雲城聲勢浩大的支持者、一個年輕俊秀修真者正往魔界趕想來助陣、承天宗大門轟然倒塌牌匾破碎地麵。
也看到金光卷起飛雲、漫無邊際滂湃洋海席卷波浪，落仙淵底昏暗荒蕪、高峰之上繚繞塵煙。
無窮無儘遼遠世界，最後歸屬在一雙深邃眉眼間。
這幅容貌太過俊朗，恣意妄為狂妄昭彰，英俊到妖魔界的邪戾像是會割傷人眼球，讓人不敢直視其鋒芒。
明朝雪笑了下，手指撫上這個過分出眾的容顏，輕聲靠近，“我有沒有說過，我願意一直和你走下去？”
千羨歡難得體會愛人的主動，便乖乖垂首讓她摸著臉頰，輕啞低語說了句有啊。
“太上忘情，才是阻止我飛升的根源。”
明朝雪清晰感受心中翻湧的滾燙情感，境界隔膜無聲破碎，磅礴氣息一點點從她身上散發。
蒼穹之上，流雲聚集，屬於飛升的雷霆蓄勢待發隱隱閃爍其中。
莫川慈目瞪口呆。
已經崩潰的承天宗宗主瞪著一雙瀕臨死亡的枯槁雙目，終於明白為何尊者一直卡在最後一步。
竟是承天宗引以為傲的太上忘情阻攔了敬恩的飛升天道。
如果當初沒有搶人，如果沒有再次卜算預言害人墜入深淵，如果、如果……
無數個如果淹沒承天宗眾人，已經被剝奪飛升大道的他們睚眥欲裂痛不欲生，恨不能回到過去砸醒自己。
“雷劫？你要渡雷劫了？”
天地色變中，千羨歡咬牙切齒抓住愛人手腕，繾綣化作驚駭怒火擔憂。
修真界察覺天道破損，正是因為萬年前從無人能度過最後雷劫。到後麵無人能觸碰天道界限、再到無人能完完整整抵達飛升之境。
一步步倒退、一步步死亡。
天道至今桎梏，就算方才抽取無數宏願，也是死字當頭。
——渡雷劫，等同尋死。
明朝雪美豔眉眼低垂無奈。
在補全道心空白後，雷劫也應運而生。
上萬年裡再一次響起轟動天地的死劫雷劫。
風起雲湧中觀琴江心鶴等人被天道氣息排斥在外被迫遠遠驅飛、大妖魔與陣法中眾人更是毫無抵抗之力被掀離邊界之外。
千裡清空一片，唯有白玉城池佇立風中。
“我真是恨不得……”千羨歡緊緊握住愛人手心，漆黑眼眸毫無遮攔翻湧陰暗的濃烈漆黑。
他恨不能將人打斷翅膀嚴嚴實實封鎖、想把人嚼碎了遍身骨頭全部好好放進自己肚子裡，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免得時刻擔憂會失去她。
一路踏遍屍骨血腥走來的他全靠愛人束縛，骨子裡肆意猖狂的暴戾惡意滔天比大妖魔更為殘暴。
可實際上他連愛人手腕都不忍心緊束。
千羨歡指骨忍到發顫，在天道氣息驅離中被迫一點點鬆開手指，下一瞬青筋繃緊掌心被一雙手握住。
“我知道。”明朝雪第一次七情上麵，湧動眷念與纏綿靠近了在那緊緊抿起的盛怒薄唇中尋得一個親吻。
如果這就是愛。“我很愛你。”最後的親吻很快被反守為攻，無數話語淹沒唇齒間。
千羨歡暴怒情緒輕而易舉被安撫，他無聲歎息，扶住愛人發梢呢喃低語。
龐大暴烈氣息自他身上衝天而起，強行催動風雲，遍布整個浩蕩蒼穹色澤迅速轉為濃墨深沉。
第二個飛升雷劫席卷迸發。
死亡對兩人來說皆是習以為常，無數次血腥伴身而過。
修真界與魔界中尖叫驚慌和各色狂喜都被拋之腦後。亙古不變的蒼穹中，紫色雷劫霹靂落下。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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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明朝雪睜開眼睛。
廣袤神識往外掃過，白皚皚漫天飛雪遼闊無際，重重疊疊雲煙彌漫在仙山瓊閣間，是瑤池仙境的縹緲。
“恭喜師尊渡過心魔雷劫！十日十夜終成道體。”
歡喜嗓音響在殿外。江心鶴最為活潑第一個進來祝賀師尊成功渡過心魔劫從此道途坦蕩。
“師尊可要修整一會？”觀棋柔美麵容滿是崇敬喜意，又細心體貼詢問師尊感覺如何。
十天十夜心魔劫很是磨礪道心。大弟子觀琴恭敬立在一旁已經預備伺候。
明朝雪慢慢看過三個徒弟，恍然想起自己的確是在渡雷劫。
越是天才心魔劫越是艱難，她是承天宗這一代弟子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位，心魔劫也無與倫比。
好在最終安全渡過。
“看來我承天宗又要再出一個飛升者。”
在一旁掠陣的承天宗宗主降落殿堂，滿意捋捋長須，慈悲臉上全是驕傲笑意。
“這次定要就舉辦盛大慶典。你可不許再推托了，該向全修真界介紹我們承天宗新一代領袖，明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