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海,整整三日,波濤咆哮,濁浪排空。
巨型旋渦密密麻麻散布在海麵上,似乎東海變作了一個巨大的蟲巢,每一處旋渦下,野獸的嘶吼聲不絕與耳。
三日後,人們驚悚地看見,東海的海水全都變作了淺淡的金色,帶著濃鬱的腥氣。
哪吒終於從海底出來了。
白鹿身上的皮毛變作了金紅色,傷痕累累。
哪吒的銀甲,被金色的龍血,腐蝕得坑坑窪窪。
他的指尖,往下一滴滴,滴著金血,混天綾一頭在他手裡,一頭在海裡。
他一步步往前走,半隻腳都沒入了沙子,似乎在拉著沉重的東西往前走。
“啪。”迎麵而來的,是李靖用儘全力的掌摑。
他的臉被打得歪到了一邊。
“逆子!”
哪吒卻不言不語,隻顧前走,終於,被混天綾捆著,浸沒在海裡的東西,被他拉了上來。
——一一一大捆,少說也有幾十條的大大小小的龍屍。
銀甲的少年,將一大捆的龍屍擲在海灘上那條龍屍的旁邊,鬆開了混天綾。
混天綾鬆開的一刹那,這一大捆龍屍,變回了原來的大小。陳塘關前的這片海灘,登時擠得滿滿登登。
死不瞑目的幾十個巨大的頭顱,與陳塘關的城牆齊平,死死地瞪著人類的城池。
李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幾步。
此時,哪吒才開口:“東海孽龍的龍宮,已被我砸爛。這是東海所有的龍種。”、
龍王龍後,龍子龍孫,被一網打儘。
“你......爾敢!”李靖嚇得口不擇言。
哪吒望著李靖:“父親,你知道,我在東海之下,看到了什麼嗎?”
一年前,他法術初成,仗著乾坤圈與混天綾,潛入了與陳塘關比鄰的東海。
“我看到,所謂的龍宮,建在無數白皚皚的屍骨上,水草穿過骷髏空洞洞的眼,海蟹在頭蓋骨裡安身。”
“屍骨鑄就的宮殿裡,無數纏繞糾葛在一起的妖魔,張著大嘴,等著人類投下‘食物’。
女人、男人,老人、孩子的鬼魂,日夜不休地在海底為它們所奴役,嚎哭聲彙作海波。”
“這不是龍宮,這是妖魔繁殖後代的魔窟。”
從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要摧毀海中魔窟。
他經常騎著白鹿徘徊在海邊,凝望著看不到底的東海,透過水波,看見海底的白骨怨魂鑄造的宮殿,估量對手的深淺。
今日,龍太子被斬,龍後產子,群龍為首的隻剩了龍王,時機終於成熟。
“胡言亂語!”李靖斥責哪吒,卻抬手間,不慎碰到了龍後鱗片上長著的慘白頭顱,渾身雞皮疙瘩直冒,連忙往後退去。
哪吒注意到了。
“父親,你是不是看到了?”
他走了幾步,望著李靖身後,左顧右盼、一臉驚恐的偏將:“你也看到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疾奔數步,拎出在礁石後藏著,一臉恐懼的魚童,問:“你看到了什麼?”
魚童被哪吒一拎出來,便正對著無數猙獰巨大的龍屍,他嚎啕大哭起來:“妖怪!妖怪!”
哪吒鬆了手,魚童跌跌撞撞,腿腳發軟地一路嚎哭著跑了。
屠儘東海龍種之後,它們終於在世人麵前,現了真身。
美少年的粉麵上湧起一絲紅暈,他轉過身,眼若寒星,眸子極亮:“父親,你們看到了,對不對?”
“兒未曾同任何人說謊,這些,確實是妖魔。”
李靖緩過來了,望著三兒子的神色,卻道:“哪吒,你還不知錯。”
“兒有何錯?如果父親是怕諸天神聖怪罪,那兒可以一力承擔。”
李靖長歎一聲:“無論如何,你造了再大的殺業,也畢竟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麵對。”
“但是我們陳塘關瀕臨東海,土地不豐,有賴於龍神興雲布雨,才一直風調雨順。你今日殺儘東海龍族,可曾想過陳塘關的以後?”
哪吒一怔。
李靖指了陳塘關中,望著這一幕,開始痛哭的平民。
“他們此刻和為父一樣,也看到了東海龍族的真容,活得長的,更是曆經過數次祭祀人牲。就算它們真的是妖魔,又怎麼樣?誰為陳塘帶來豐足,為父便供奉誰。”
真的是妖魔,又怎麼樣?
哪吒喉嚨一哽,望著父親,竟說不出話。
李靖道:“罷了,大錯既已鑄成,你隨我回府罷。等神聖怪罪,為父同你一道請罪便是。”
回府途中,哪吒看到了路邊乾涸到開裂的農田。
李靖揉著眉頭道:“本來,之前那次祭祀之後,龍王便該降雨了......”
可惜,東海龍種已經全部喪命於哪吒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