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是從這裡來的。
他們說:“我找到虎了。”
牛馬們恢複人形,荒井裡的大石頭裂開,女鬼們爬了出來。
他們變回了人的模樣,然後,化作千萬光點,變作年輕人手裡的斧頭。
而對麵緊閉的磚房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大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人。
他的五官全皺在一起,噢,原來是人皮皺了,歪了,露出了底下毛絨絨的肌膚。
它把人皮撕下來了。
一隻吊睛白額老虎。
老虎大嘴一吸,陽光、白天、癩皮狗,都變作了無邊的黑霧,簇擁著老虎。
以老虎為中心,混沌抹開,天地都消失了,老虎也化作了混沌。
他們一行人和趙之星,一起浮在混沌之中。
年輕人越長越高,最後成了一個英俊的巨人,他手持斧頭,猛然向天地劈去——
轟隆。
天地碎了。
伴隨著這幅圖景,一支巨大的筆在分開的清濁天地間,寫出了無數亂飛的文字:
【混沌閉攏得像一個大雞蛋,裡麵孕育著十萬魔神,因為無法忍受這些魔神,而誕生了一個英俊的巨人,叫做盤古.......】
文字洋洋灑灑,赫然是連環畫裡的配圖與文字。
一個隊員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從趙之星出現開始,這一係列的演變是怎麼一回事。
王勇說:“這是從靈感來源,到具象化,到具現為文本,也就是一個故事內核層、劇情層、文字層的誕生過程。”
他偏過頭,問化作了一個兒童模樣的趙之星:“我說的對嗎?”
趙宇宙失口叫了一聲爺爺後,就盯著鏡花水月裡,那頭自稱是“趙之星”的牛犢,看著一係列的演化,忽然問常教授、郝主任等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常教授想了一想,答道:“你寫文的時候,會不會有現實的根據。”
趙宇宙道:“肯定會有。比如我筆下,一個愛慕虛榮的妖族大小姐,我照著我前女友寫的。”
常教授問:“你談一下自己的具體思路。”
趙宇宙想知道他的回答,眼睛死死盯著鏡花水月裡的趙之星,隨口答道:
“她一向喜歡大紅唇,塗好幾層粉,臉白得跟什麼一樣,還喜歡耳朵上掛滿環,我就想,她搞的跟妖精一樣,我給她設計成妖族大小姐。”
“你前女友真的是長這樣的嗎?還是你回憶裡對她的印象就是這樣的?”
趙宇宙翻了個白眼:“都分手好幾年了,早記不清具體細節了,但是這個形象太他媽有特色,我印象老深刻了。”
“那你文本裡怎麼形容她的?”
趙宇宙想了一下,對這一段出場描寫記憶比較深刻,因此背道:“烈焰紅唇,膚白如雪,妖嬈而刻薄,慣於流露輕蔑的妖族大小姐。”
剛說完,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常教授道:“——靈感來源於現實形象,然後你的記憶提取了這個現實形象形象的主要特征,再於腦海內對其進行了藝術加工——加工為妖豔的妖族——最後具現為文本:烈焰紅唇,膚白如雪,妖嬈而刻薄,慣於流露輕蔑的妖族大小姐。”
頓了頓,常教授說:“這就是內核層——劇情層——文本層之間,某個角色,某個故事對應的關係。”
趙宇宙終於明白了。
半晌之後,他主動開口了:
“爺......趙之星出生在一九三五年,小時候是地主家的放羊娃。
後來九歲的時候,八路軍經過他老家。”
“我的太.祖母,是地主家備買來的丫鬟,名義上是丫鬟,實際上還要陪.睡。”
老爺少爺,家丁仆人,誰都可以欺辱她。
趙之星,隻有個老外公,但不知道誰是他爸爸,因此,從小,他就淪為了地主的小仆人,給地主放羊乾活,隨便哪個壞東西,都可以欺辱他。
後來,八路軍經過他家鄉,給當地解放了,太.祖母也因此從地主家給放出來了,嫁了個好人。繼太.祖父對他也好。
趙之星就是跟著駐紮的八路軍,學了一手的畫,還跟著八路軍內部的掃盲班,學了一些字。”
趙宇宙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但是,後麵解放戰爭一開始,還鄉團來了之後,把當地留下的乾部殺絕了。”
“所有當年抗戰時候,曾經幫過八路的,受過八路幫的窮苦人,全都跟著乾部一起,被活埋的活埋,被千刀萬剮的被千刀萬剮。”
“太.祖父,太.祖母也不例外。”
“於是,趙之星十來歲,就參加了解放戰爭。
最後,一九四九年,作為一個年紀最小的兵,參加了建國典禮。”
沉默片刻,趙宇宙說:“那一年,趙之星畫了一個手稿,現在都還存在我家裡。那是一九四九年,他十四歲時候,畫的——盤古開天。”
一向顯得有些憤青的他,說:“小時候,趙之星,經常給我放一首歌,教我唱。”
少年兒童版的趙之星穿著一身的土布軍裝,歪歪頭:“同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說:“唉,我先走了!”他往前奔去。
【跟住他。】王勇說,【跟著他,我們能找到融合點。】
趙之星卻蹦蹦跳跳,唱著一首旋律熟悉的老歌:
“舊社會,好比是,黑格洞洞的苦井萬丈深——
井底下壓著咱們老百姓 ,
婦女在最底層。
看不見那太陽,
看不見天,
數不清的日月,數不儘的年
做不完的牛馬,受不儘的苦。
誰來搭救咱?
多少年來多少代,盼的那個鐵樹就把花開。”
歌聲飄過盤古的故事,無數魂靈,輕輕地輕輕地,化作白光,飛向了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