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會議本是為長崎的性工作者失蹤案召開的。但是,在會議前,長崎縣的縣部,向我們傳達了一個重要指令。”
署長仍舊低著頭,聲音也照樣是之前電話裡聽到的那樣,沙啞,有點嗡嗡地,像患了重感冒。
“容我為你們介紹一位縣本部來的女士。”
“寺山幸子小姐。”
他們看過去,會議室門口,已然站了一位穿夏日和服的年輕女子,麵帶微笑,膚色白皙,容貌秀氣五官小巧,拎著一隻精致的小包,向他們微微頷首:
“各位警官,又見麵了。”
她還額外衝鈴木笑了一笑。
年輕的刑警們極力控製自己,才沒有麵露駭然。
突如其來的空降,讓老警部控製不住地不忿擰眉。
唯有鈴木高興地“嗨”了一聲,傻笑起來。
“寺山女士,從今天開始,將在我們這裡,擔任重要職務。”
在眾人的屏息裡,署長嗡嗡地說:
“她的職位是警視,和我同級。職務,將是我們的新署長。”
砰,身為課長十幾年的老警部幾乎失態地站了起來,撞翻了椅子,卻在下一刻,喘著粗氣控製住自己,扶起椅子,坐了回去:“抱、歉。”
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此前,作為警部的他,是被公認為最有可能升為警視,接任署長位置的人選。
而現在,一個不回去給孩子做菜,反而跑出來和男人搶工作的年輕女人一來,他十幾年的指望就泡湯了。
寺山幸子款款上前,向眾人一鞠躬。
署長——前署長嗡嗡的粗啞聲音說:“好——此前,交接就差不多完成了。我的責任,也就到這裡了。接下來部內的事務,都將由寺山警視負責,包括失蹤案、和你們此前調查的命案。”
寺山幸子道:“各位同誌,很榮幸與各位共事。接下來,請多多指教。”
同誌?
她古怪的稱呼,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更古怪的是,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注視著的,似乎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旁空著的座位。
寺山幸子卻沒有顧忌他們的古怪表情,用軟軟的聲音道:“我雖然是個諸位看不起的女子,但是,我卻不喜歡現在警察們柔軟綿長的作風呢。我希望,我上任的第一時刻,就能結掉一樁案子。”
“什麼?”老警部頓了頓,“哦,我是說,寺山小姐,結掉案子?什麼案子?”
寺山幸子道:“唔。就是你們白天辦的那一樁命案。當事人,都已經到了警部來了。剛剛,我還在門外和他談論了一會呢。”
她說:“請大家跟我來吧。”
其他人下意識地去看前署長,但是這個粗獷的前署長仍舊是一幅打瞌睡的模樣,不出一言,似乎默認了寺山幸子的發言。
他們也隻能拖著疲憊的身體,跟著寺山幸子出去了。
鈴木走在最後,他小聲而高興地嘀咕:“前輩,你看,寺山女士明明是我們的新署長,不是你在車上說的會飛腦袋的女妖鬼。”
在回來的路上,其他刑警在警車上,按著雖然國文偏差值極高,卻偏偏對奇譚類的東西意外不精通的鈴木,狠狠地“教育”了一通。
他的嗓門不低,儘管極力壓低,卻仍舊叫走在他前麵的“前輩”刑警恨不能把臉埋到土裡去。
顯然,小小的屋內,他們新上任的女署長也聽到了鈴木的這個嘀咕。
寺山幸子帶著笑看過來:“哦?回飛腦袋的女妖鬼?”
那刑警叫苦不迭地低著頭說:“抱歉——實在抱歉——”
“那麼,是怎麼飛的呢?”寺山幸子卻意外地頗有興趣,輕聲軟語。
“是不是,這樣——呀。”她歪了歪腦袋,原本女子可愛似的動作,卻讓頭顱傾斜,再傾斜——直到脖子上那一圈紅線裂開,露出了其下的喉骨,血肉。
燈光開始劇烈閃爍,明明暗暗中,那離開了身體的女子頭顱浮在半空中,仍舊微笑著說:
“是——不——是,這——樣——啊?”
除了嚇傻在原地的鈴木,被嚇暈的一個刑警,其他人尖叫之後,拚命地往警察部門外逃去。
老警部躥得最快,他推開門,撞倒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是一位老人。
那老人軟的不像話,不像渾身都僵化了的老年人,倒像什麼將要融化的腐屍。
他們把他裹身的被子撞散了,老人便哎喲一聲跌在了長崎警察部的門口。
一個緊隨老警部其後的警員無意中低頭看了被他們撞翻的老人一眼,兩眼一番,暈在當場。
老人的身體已經腐爛了許多,包括麵部,也腐爛發皺,發黃的膿水在往下流淌,胸口的大洞都看得到了,是典型的死了好幾個月的死人模樣。
其他人被嚇破了膽,爭先空後地往外跑得更起勁了。
最前麵的老警部,已經衝出大門跑到了下著大雪的街上。
隻是,現在長崎的雪已經停了,烏雲散開了,銀月竟然現身在漆黑的天上。
明明是深夜,街上卻顯得熱鬨非凡,許多行人走在街上。
巡查長跑得匆忙,險些把一個行人撞跌倒。
她生氣地說:“啊我的梳子,你這同誌,乾什麼急匆匆的?”扶正了自己額頭上的鐵圈,“我的蠟燭都快熄滅了!”
老警部正要道歉,抬頭一看,白衣女子,胸口掛著銅鏡,口銜梳子,頭戴鐵箍,上麵點著三根發著瑩瑩綠光的蠟燭,渾身陰冷,麵色慘白,望之不似活人。
他身後,一個看見這一幕的後輩慘叫:“醜時之女!”
白衣女子含著梳子,卻神奇地不影響說話。她看見了他們的警服,便不滿道:“我們昨夜剛剛接管長崎,你們乾警察的同誌,要穩重一點。影響太差了,小心被長崎的群眾投訴。”
語畢,雄赳赳,氣昂昂地飄開了。
頭上的三根蠟燭,一根火焰成鐮刀形狀。
一根火焰成錘頭形狀。
一根火焰燒成了一顆火焰的五角星。
飽受驚嚇的幾個人便舉目望去。
午夜,月光下,積滿大雪的街上。
有獨眼的,拎木槌的巨人。
有姿態妖嬈,卻渾身上下隻有一幅白骨的
還有人麵鳥身,長著九個頭的。
唯獨幾乎沒有正常人。
遠處,還有更多的奇形怪狀的百鬼於雪夜,跋涉夜行而來。
街上的零散的妖鬼,便紛紛避讓開來,圍在路邊向新來的大隊伍揮手。
暈過去前,老警部看到了百鬼大部隊裡,飄著一麵旗幟,大約是紅色的。
紅旗飄過夜色處,便積雪一霎時融化,似乎人間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