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著珊瑚王冠的巨型鮫人被大浪托著, 手執權杖, 一聲怒喝。
珍珠兒回身一望, 從一種格外空靈又帶著專注的狀態裡脫出身來, 她的眼神先是迷惘了一陣子,漸漸清醒:“陛下?”
那些虛影雖然能托起珍珠兒, 卻對實體的海洋生物大軍束手無策, 他們努力地擋在珍珠兒跟前,但他們隻是虛影,隻能眼睜睜看著鮫人們率海洋生物,圍住了珍珠兒。
海王冷聲道:“你還知道我是陛下?擅自逃離暗塔, 處以極刑不為過。”
珍珠兒卻隨即徹底清醒, 她環顧四周, 發現自己被無形的力量托著,高於海麵,她手中正揪著一層薄膜, 薄膜被撕得越開,海麵與天色也就越亮。
天地之間出現了奇景。
以她手中的薄膜為界,薄膜之下, 是湛藍的天色,碧色透亮的海水,暖和的洋風, 光輝萬裡。
薄膜覆蓋的地方,則是她熟悉的漆黑的夜空,蒼白的月亮, 陰沉的大洋,茫茫的海霧。
此時看來,那漆黑的夜空是虛假的。
蒼白的月亮,不過是釘在薄膜上的圓盤,茫茫的海霧是水汽罷了。
而在薄膜之後的明亮的世界,有著看不見邊際的“浮土”,無數的兩條腿的人生活在其上。
真實的太陽世界與虛偽的月亮大洋之間,似乎隔著一層力量,隻有當薄膜徹底掀開,這層力量似乎才能散去。
珍珠兒反應過來了,麵露激動:“陛下,您看,我真的沒有說謊,您看,世間真的有太陽的!我聽到了先賢的聲音,他們是被冤枉的,他們真的尋到了太陽,並且獲得了不滅的靈魂!這是世界的假麵,我們隻要掀開假麵,就能看的太陽......”
海王的臉色也越發陰沉:“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他一句話,說愣了珍珠兒。
海王卻冷喝道:“你仔細張大眼睛看看,幕布下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世界!我銷毀了所有太陽存在的證據,正是為了我的子民,不淪落到這樣的世界裡去!”
珍珠兒便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幕布下真實的世界,一看之下,她呆住了。
另一個世界裡的兩條腿的“人”,有許多熟悉的麵孔。
有她在貝殼畫上見過的跟著那位海國高級祭司尋找太陽的他的學生。其中有一位給她一絲熟悉感的陌生人,摸了摸喉嚨,身上帶著一些燒傷的舊痕,向她點頭微笑。
人群的最末端,還站著麵容年輕了一些,沒有了尾巴,取代以兩條腿的灰尾巴!
平楚市。黃昏。
街上,正在以軍事演習為名緊急出動的特殊安全部隊處在暗處,正監視著人口最繁密的市區。
大街上活動的眾多行人,身上都生著屍斑、或者肌膚開始僵冷腐化,蒼蠅繞著他們飛,他們卻毫無自覺,仍如活人般談笑。
如果此時監察大部分人的手機、通訊,會發現這段時間,他們都在或多或少的聊一些最近平楚市頻發的“靈異事件”。
但總地忽略這些異常,也還算平靜。
正此時,原本平靜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兩聲尖叫......此起彼伏的尖叫之後,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附近的士兵立刻警惕地準備動作,卻見街上有無數的人停下了動作,呆呆地看著天空。
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天空上,原本高懸的太陽,搖搖欲墜,開始一閃一閃的,如老舊的電燈泡,即將熄滅一般。
晚霞歪了,卷了一角下來,露出美麗的霞光背後的漆黑。
空氣如被撕開的壁紙,露出了底下的深沉顏色。
仿佛,天地間生動鮮豔的一切色彩,一切事物,都隻不過是繪畫出來的而已,現在,塗抹上去的顏色,正在褪色,披上去的紙麵,正在破損。
天邊那層幕布凋落,褪色的現象越演越烈。
平楚市的一角,已然完全蛻了一層皮子,露了真容,如被拚接的另一個世界,
這一角的天,與整個的大片的天是截然不同的,它是血紅得近乎惡毒的顏色,血色的天空裡,掛著一輪光球,那光球冷冰冰的,沒有半點兒太陽的熱度。
而光球下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站定在這一街角的所有行人,一動不動了。
他們的身體原本在循著正常屍體腐爛的速度,緩慢地腐爛著,而暴露在血天焦地的一刹,他們身上的皮肉霎時焦黑,悉數通紅潰爛,如重度燒傷,被整個人燒熟燒焦一樣,皮膚和肉塊不停地掉落,很快,變作了一具具白骨。
白骨身上的骨頭如被火烤過,還掛著幾絲熟透了的肉條,嘩啦散落在地上。
這一處被揭開了正常天地,而化作血天焦土可怖世界的街角,一霎時白骨森森堆滿焦黑的土地。
附近街道的平楚市民全都看見了這一幕,驚駭怖然至極,慌不擇路。
但天地間的褪色還在蔓延,褪去顏色的天地,仿佛被揭開了一層皮,儘是血天焦土。
血天焦土冷陽所到之處,所有的市民儘化白骨。
特殊安全部隊正在疏散人群的時候,郝主任一臉凝重地趕到了。他早就知道這裡的慘況,因此文學參謀團裡那些年紀太大,身體弱的老專家,老教授,都被他留在了駐地,隻帶著常教授等少壯派趕來。
他一到立刻問特殊安全部隊的軍官:“目前傷亡怎麼樣?”
特殊安全部隊的這位軍官答道:“我們部沒有傷亡。”
“目前,變作骸骨的,全是之前記錄裡,消失了生命體征的市民,都像被火燒熟燒了。”
但是,之前的異變裡,消失了生命體征者,才是平楚市的大部分人。
如果任由天地變換下去,整個地級市的人口也就沒了。
郝主任看著那方白骨露於野的焦土,忽道:“那裡有活人。”
正在眾人惶恐之時,卻見街角那片血天焦土的世界裡,從滿地白骨裡,走出了一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女,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戴著眼鏡,正望著周圍的環境,滿臉驚愕恐懼。
士兵立刻把他們帶了出來。
詢問之下,這是一對夫妻,是做醫學研究方麵工作的。
而這對夫妻之後,陸陸續續從焦土中又走出了幾人。這幾人甚至與夫妻倆熟識。
他們都說前幾天平平常常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忽然一霎時,周圍的人都看不見自己了。
剛開始,誰也沒有發現這個問題,還是照常工作、上班,隨後,他們發現,自己與大部分人交流,沒有人看得見自己,他們伸手去碰其他人,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感覺。而他們的手卻從其他人身上穿過去了。
這對研究員夫妻說:“我們可以碰到紙張,碰到桌子,甚至可以開汽車,但是唯獨沒有辦法和大部分人接觸。就好像......”他們對視一眼,妻子說:“我們的孩子得了重病,我們去醫院看他。除了孩子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們的存在。就好像,我們和他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維度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唯有除了人以外的物質是交疊的。”
丈夫說:“但是我們碰到了一些和我們同樣狀況的人,他們和我們卻好像是在同一緯度,可以互相接觸。”
郝主任聽完問話,立刻調了平楚市的公安係統進行比對,當下就確定,這些從血天焦土裡一臉迷惘走出的人,正是此前在包裹平楚市的熊熊烈火中,失蹤的那十萬人的一部分。
他們所述的現象,卻恰恰和近來幾天,平楚市頻發的所謂“沒有人,車自動駕駛”、“一家人失蹤,卻傳出飯菜香”、“失蹤者的離奇短信”、“憑空出現的醫療打款”等現象對上了。
郝主任早有猜測,此時不由麵色凝重。
他蹲下,抓了一把街角那方“暴露出來的”世界裡,地上焦黑的泥土。
這是明顯的火焚的痕跡。
而天邊,空氣裡的那層薄膜還在被一雙無形的手撕去。
正常的、黃昏的天空被撕掉了,露出了血天。
正常的馬路、褐色的泥土,都畫在畫布上一般,被隨著畫布一起撕開了,露出了底下的焦土和廢墟。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次文本世界的初步融合中,平楚市不是隻失蹤了十萬人,而是隻存活了十萬人。
那看似在烈火熊熊裡存活下來的兩百五十多萬人,早已在烈火裡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