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鮮花宮殿, 芳草地毯之間, 女王大宴群臣。
兩位外來的青年, 坐在靠近禦座的位置。
其餘臣工, 按遠近來排位置。最近的一圈座位,坐著顏色繽紛的大鳥;稍遠的一圈, 坐著胖到皮肉下垂到地的胖子們;還有浮在空中的位置, 分彆坐著風,水,火。
大鳥人立而起,身上羽毛色澤豔麗, 彩色各異, 頭顱像雀像鷹又像人。它們是女王的愛臣, 也是島上其次於女王的主管者。
而那些那些擠在相對他們的軀體來說,瘦小不堪的椅子裡的大胖子,胖得幾乎可以算是誇張了。
因為太過肥胖, 皮肉鬆弛,從椅子的縫隙裡擠出,流到了地上。
女王卻親切地叫他們“我可愛的朋友們”。
浮在空中的, 則是擬人化的自然界的化身。
“風”,是一團略帶乳白的,不停變換樣子的“風”。有時候是極微型的台風, 有時候是極微型的旋風。有時候是一陣輕柔地還晃蕩著一片葉子的春風。
“水”,則不停地變換著模樣,有時候清澈, 有時候混濁,有時候是泉水,有時候是海水,有時候是陰溝裡的水,千變萬化。
“火”的身軀是一團無根自燃的光焰,一時是虛弱的火苗,一時是漲大的烈火,一會是飄忽的磷火。
女王說,它們是世界上所有的風,所有的水,所有的火。
它們就是代表“風”、“水”、“火”的概念。是活過來的概念。
兩人看見正滿席的怪異,不禁本能地畏縮不前。
女王卻笑道:“兩位客人,不要害怕。他們都是無害又溫和的智慧生物。”
每一隻大鳥們的羽翼下,都躲著一些似乎隻有體長袖珍的小孩子,他們的身子藏在大鳥的羽毛下,隻探出成年人巴掌一半的小臉,好奇地張望著宴會上的兩個外來者。
這些孩子生著金發,雪一樣的皮膚,臉龐全然是純真,嘟著紅潤的小嘴,像是神座下的安琪兒。
而那幾個脂肪仿佛要直接衝破皮膚流下的胖子,則艱難地昂起看不見脖子的頭,吭哧吭哧站起來,努力地向他們彎曲了一下手臂——大約是在行禮。
然後,滿頭大汗地轟隆一聲坐下——地麵震動了一下。
他們身邊則忽地起了清風。
這風像陌野的春風,清新溫柔,青青柳色漫野花;這風又像紅塵的香風,環佩叮當,淑女正自身畔款款而過。
他們身邊忽然跳動著躍出了幾點火星。
火焰的精靈小人們,才指甲蓋大,簇擁而來,一起在空中起舞。。
它們一時演著荒原上,舉著火把踽踽獨行的行人,望著影子,思念家人,驅趕野獸;一時演著萬家燈火中,挑著油燈,守著一點搖曳的光,等待歸人的婦女。
水卻更直接,它化作無數的水汽,輕輕地拂過兩人。
濕潤輕柔,像細雨朦朦,涼絲絲,洗去一身燥意。
兩人睜開眼,卻見身上煥然一新,水擬態作美人,輕輕頷首。
而空中,一時是海水碧濤,一時是煙波湖麵。無數水做的仙靈環繞著二人歌唱。
很快,空靈而純真的聲線加入了仙靈們的合唱。
大鳥們羽翼下的孩子們正略帶害羞地一齊唱了起來,他們的嗓子帶著奇異的韻味:
“朋友呀!世間多苦難,不做人間客。
朋友呀!天上多歡樂,當居神仙界。
莫記凡俗名,
莫思凡俗事,
靈智奉尊神,
永享長生福!”
體型龐大的胖子,則樂嗬嗬地打著拍子。
奇異的是,他打一拍子,就仿佛有無數的人一起在打拍子,形成了配樂;鮮花地毯,爭先恐後地盛開,花兒們長了手,玫瑰彈琴,薔薇吹笛。
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
兩位青年,恰是誤入奇境的旅客,正位於善意的仙客之中,目不暇接,心醉神迷。
正此時,忽聽了一聲刺耳又陰狠狠的叫聲,驚了幻夢,一時之間,風住,火滅,水驚。
袖珍小孩兒們,停了歌唱,縮回大鳥羽翼之下,胖子皺了眉,大家全回各自的座位去了。
“喵,陛下!我們來遲了。”
兩人茫然地看去,遠遠地,來了四隻......貓。
它們皮毛油光水滑,但是與尋常貓類的可愛不同,它們目露狡詐,眼睛咕嚕嚕轉著,似乎時刻在算計什麼,身穿皮袍,爪子沾著血,極其鋒利,身上背一個口袋。
此時,四隻穿皮袍的貓,畢恭畢敬地走到女王跟前,一齊彎下腰,舉起貓爪,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喵,陛下,願您天天不得飽食。立即死亡。”
聽到這樣惡毒的詛咒,女王原先被打擾宴會的不悅略緩,聲音卻帶了一些滿意:“多謝祝福。可惜,沒有你們的位置了。”
貓們環顧一周,卻說:“陛下,我們早已找到了位置。”
它們便晃了晃毛茸茸的腦袋,一躍而起,分彆蹲到了兩位外來年輕人的膝蓋、肩膀上。
四隻貓當中,為首的是一隻橘色皮毛的幼貓,它蹲在陶術肩頭,慢條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利爪:“陛下厚愛,我們畢竟隻是貓,這樣就可以了。”
女王問:“兩位客人,這些是我的司法官,你們願意讓它們待在你們身上嗎?”
兩人沒有辦法,隻得僵硬地點點頭。
貓跳到他們身上後,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收了利爪,安心地開始舔毛皮。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女王拍拍手道:“既然宴席的客人,俱已到齊,那麼,開宴吧。”
兩人抬頭看去,卻隻見宮殿中間,露出一個大洞,下麵傳來咯吱咯吱的生長聲。
很快,一根樹枝,竟然從大洞中伸了出來。
這根樹枝,大約屬於某種巨型樹木——它不過是一根枝條,便已有尋常百年大樹粗細了。
枝條上,還張著許多分叉的細枝。每根分叉上都借著碩大的果實。最小的果實,也有人頭都大小。發著奇異的香味。
女王笑道:“我們平日裡食用的島上的那些果實,都是尋常物什。這一株,是傳說中的永樂樹,它結著長生果。長生果中,世間珍饈應有儘有。我聽說二位客人要來赴宴,便早已命永樂樹備下這些果實。”
奇異的果樹,仿佛是活的,那根樹枝一抖,長生果自己長了腳,從樹上滾下,滾到宴席之前,裂開。
果然,各色珍饈美食,熱氣騰騰地躺在其中。女王忙命一些羽毛灰撲撲,體型稍小的鳥類,將其分給了宴席之中的其他人。
雪白的,蓬鬆香甜的麵包塗著奶油,撒著糖粉。
烤雞表麵是酥脆金黃的一層脆皮,淋著醬汁,撕開一道,露出熱氣騰騰,肉質鮮嫩的雞肉。
乳豬正香油滴滴,擺在盤子裡,旁邊是切得剛剛好的牛肉。
銀杯中,盛著清澈的淡紫色的清香葡萄酒。
琉璃盤上,擺著色澤水潤鮮麗的水果。
如此種種,數之不儘。
女王笑道:“快請用吧!”
不知怎地,瘦弱的青年鼻尖裡鑽入誘人的食物的香氣,他便把持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咽下一口口水,正伸手要拿刀叉。
眼見叉了一塊香軟蓬鬆的白麵包,正要入口時,右邊的耳朵,卻被貓咬了一口。
他吃痛之時,卻聽到了肩頭傳來極細的喵喵聲:“人類,你看看你叉的是什麼!”
便依言,定睛看去。
一看,青年險些白了臉色:
自己剛剛叉起的那塊撒著糖粉的白麵包,竟然是一張眼熟的臉,眼裡流著血淚,正麵目猙獰地定格在呼救的表情——他自己的臉。
此時,這張臉正叉在叉子上,被他插穿了半邊麵孔,麵露痛苦之色。
一霎時,他的腦子清明了一些,似乎褪去了一層薄霧。
蹲坐在他肩上的貓又說:“你仔細看看盤子裡的都是些什麼!”
他看去,呆住了。
宴席上的那些菜肴,那烤雞是正砰砰跳動的紫紅色的肉塊,仿佛是剛剛挖出來的,尚且沒有涼去的人的心臟。
乳豬是兩幅手腳俱全的年輕的軀體,正被烤得通紅,滴著油脂。
葡萄酒是腥氣的血液,水果是生的各色人類的內臟。
而現在,大鳥們正分食烤雞,胖子們欲啖乳豬,四種元素正準備卷起水果。
年輕人害怕得正準備大喊起來,貓的爪子在他肩頭按了一按,他過於激動的情緒一霎時被凍住了。
貓說:“忍住,彆叫女王和其他看了出來。空想女王可不是什麼好客的聖徒!”
用儘氣力,才沒有失態,他勉強維持住了如常的表情,瞥了一眼身側的同伴,同伴顯然也接到了貓的提示,想要皺眉,卻強行忍下,依舊僵著那副略帶凶相的表情。
“你們是誰?”年輕人問貓。
貓說:“我是收了錢,來救你們。”
“那麼,我們要怎麼辦?”
貓在他們肩頭,實則細細耳語:“女王好問喜辯。下麵,按我們說的做。將每一樣食物都收回來。”
此時,另一道聲音傳入兩個年輕人耳中:【照它們說的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