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細雨飛,山色空濛,湖畔楊柳如青煙、桃花似紅霧。
雷峰塔佇立蒼翠湖山,寺廟若隱若現煙雨中,煙波裡遠遠送來悠揚鐘聲。
孤山斷橋上人來人往,白沙堤上粉汗如雨、紈絝鮮亮。
沿湖十分熱鬨,堤上有賣花的,賣麵人的,賣糖葫蘆的,賣小食的,也有賣飾物的,還有耍雜耍的圍了一圈的人。
因攤販密集,做生意的,賞景的,男女老少俱來往其間,仕女環佩叮當前呼後擁,書生三五成群搖扇而過,也有行商邊走邊吆喝,走販挑擔著貨物。
白沙堤上,書生們搖著扇子,一邊搖一邊閒話:
“後日去遠些的清河坊還是本地的太平街?”
“清河坊貴了些,遠了些,但裡麵那位花魁娘子真是妙極了,難得一麵啊。太平街雖然近,差些。”
“你的消息早過時了,那清河坊的花魁娘子贖身都好幾個月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
“那真是可惜了。”
桃花樹下,仕女撐著傘,對丫鬟說:“今天去求簽,靈隱寺的台階我都數的清了,寺裡僧人笨嘴拙舌,解來解去,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都是胡編。”
“娘子,那淨慈寺呢?聽說有金山寺的大師遠道從鎮江到淨慈寺俗講呢。金山寺可是佛門聖地,裡麵的大師是有真修行的,不是那等胡言亂語的賊禿。”
“那明日就去淨慈寺吧,希望這位金山寺來的大師靈驗些。”
斷橋上,一個挑擔賣藥材的小販滿臉羨慕,和同伴說:“你們知道嗎?清波門的許宣現在發達了,聽說不當學徒了,開了家藥鋪。”
“他一個無父無母,寄居姊夫家的孤兒,哪來的錢?”
“吃了軟飯唄,嘖嘖,這種家財萬貫的美貌娘子上門倒貼的好事,怎麼就輪不到我身上呢?”
“叫你吃幾樁驚險官司,你也願意?”
“當然願意,再怎麼樣也比現在強,端午了還不得休息。”
雜嚷的說話聲裡,一個身著道袍的青年停在了糖葫蘆攤前:“這糖葫蘆怎麼賣?”
賣糖葫蘆的是個老頭,他的五官模糊,仿佛是簡筆畫畫的,隻有那麼幾筆。三道痕刻在額頭上代表皺紋,四條黑線繪在皺紋下,分彆代表兩條眉毛兩隻眼睛。此時老頭皺紋縮了起來,聲音呆板地回答青年:“兩文錢一串。”
“能不能便宜點?”
“我這糖葫蘆的山楂個個好,兩文錢還貴?你比許官人還摳。”
“你知道許宣在哪?”
老頭皺著眉說:“兩文錢一串。”
“許宣到底在哪?”
“我這糖葫蘆的山楂個個好,兩文錢還貴?你比許官人還摳。”
“看來這老頭的台詞隻有這點。”道袍青年隨手一抹,變出錠金子放下,拿走了草垛上插著的一小串糖葫蘆,咬了一口:“唔,山楂倒確實不錯。”
老頭沒有任何驚異之色,也沒有任何為難之色,自然而然地接過金子。接過金子的刹那,那兩枚金子瞬間變成了銅板。
事實上,無論給老頭多少錢,甚至拿給他一塊石頭,到糖葫蘆老頭手上都會變成兩枚銅子。
因為他的“文本設定”隻有短短的“賣糖葫蘆嘍,一枚兩文,討厭摳門的人”這麼一行字。他的“功能”也隻有換取糖葫蘆,和提供兩句台詞。
這個文本的完整度在C級裡也不算高,地球的“劇情束縛”對其較大,兼之文本層本就不甚真實,這些距離主線越邊緣的配角便愈發呆板,沒有主線劇情發生時,它們遵循著固定的軌道,循環往複。
眾人穿梭在貌似熱鬨非凡的遊湖人群裡,但倘若用心去聽,去看,便能看到那三五成群,搖著扇子故作風流地指指點點湖山的書生們在斷橋上已經反複地走了十遍了,每個人的台詞翻來覆去隻有幾句。
那環佩叮當,丫鬟簇擁的仕女隻有上半張臉——她麵紗下的下半張臉是空白的,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巴——她沒有需要露整張臉的“劇情”。
商販走卒很多人的麵目也十分模糊,不說話的甚至沒有具體五官,隻有一張稍微凸起的臉。
而場景也有些呆——聽這些角色說的話,此時應是端午。
可是場景裡柳葉尚新,桃花尚開,湖山雖美,分明停在三月時節——這個場景是斷橋初遇的固定場景,所以風景永遠停在了三月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