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下來的發展,都和資深者們手中的《白蛇傳》繪本情節差不多。
當日清晨,許宣返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將法海給的黃符燒入了白娘子的杯中,裝作無意,哄她喝下。
白娘子喝下符水之後,下午休息時就腹中劇痛難忍,變回了原型在閨房內打滾。
許宣聽到動靜,在房外偷窺。
親眼看見好端端一個絕色佳人,竟變成一條大白蛇,眼睛像銅鈴,張著血盆大口,吐著蛇信,十分可怖。
和那天端午夢中看到的白蛇一模一樣!
許宣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張目結舌,然後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跑出保安堂時,夥計看他形色匆忙,還叫道:“東家,這是去哪啊?東家,今個有雨,你拿上傘吧!”
但許宣臉色蒼白,神態倉皇,竟逃命一般,隻顧竄入雨幕去了。夥計遞了空,那頂曾作定情之用的竹傘便咕嚕嚕滾在了地上。
*
許宣這是要去淨慈寺求法海救命。
但眾人從太平樓二層看下去看得清楚:那許宣,初離家門時神態慌張,直奔淨慈寺的路徑。
等出了保安堂場景,他就變了臉,從容起來。本來是雨中小跑,一身沾濕也不顧。現在倒有閒心,還拿袖子遮雨,慢慢朝太平樓走來。
太平樓是杭城有名的酒樓食肆,許宣走進了太平樓,太平樓的畫風立刻變了。
原本細節粗糙,貼圖模糊的場景,立刻變成高清。
比如,眾人桌上的吃食點心,原來隻是像素狀的貼圖,貼在桌上的那種。
等許宣走進來,這些貼圖開始“膨脹”,最後竟然真地變成了一盤盤香氣撲鼻的食物,茶水也熱騰騰地散發水蒸氣。
褚星奇取了枚點心咬在口裡,含糊道:“唔,口味不錯。果然是杭州有名的酒樓。”
太平樓樓下原本坐滿了一群客人,他們麵目潦草,舉止呆板,唯一的任務就是在酒樓裡反反複複說著:“客觀,要斟酒麼?”、“小二,打酒來。”、“來兩盤白切雞肉。”等填充酒樓場景的台詞。
許宣走進來後,他們的五官迅速銳化,神態也靈動了起來,更像真人了,台詞也多了。
比如原來有兩個不停在一樓走來走去的、衣衫比較舊,勉強看得出是一老一小的背景板像素人,麵目清晰之後,原是一黑瘦的老嫗,拉著一個同樣又黑又瘦小的小男孩。再比如大堂裡的一個台子,原本站了幾個不知道乾什麼的,現在也清晰了:琵琶聲起。一個中年說書人,一個彈琵琶的婦人,正在台上表演。
酒店裡聲色嘈雜。
老嫗頭發花白而蓬亂,跳蚤在其間爬動。臉上身上瘦得幾乎隻剩了一層皮,臉皮耷拉下來,額上眉間都刻著深深的溝壑。黃爛的牙齒已經掉得所剩無幾。身上衣服呈布條裝,甚至遮不住乾癟而同樣隻剩了皮的胸部。
那小孩大約四五歲,同樣頭發稀疏蓬亂,臉上深深凹陷,瘦得眼睛分外大,四肢像火柴棍,上半身沒有衣服,肋骨一根根數得清晰。正不停地望著客人碗裡的食物咽唾沫。
這老嫗操著一口口音極重的土音,在桌子邊走來走去,不停地哀求:“老爺們,行行好,行行好......年景不好,租子又高,我男人和我兒子、兒媳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的,隻剩了這麼個孤丁!買我孫子吧。他能乾活的,隻要給點吃的,他能乾活的。”
客人們隻不耐煩,一個穿綢衣的胖子說:“喂,掌櫃的,門口的門房吃乾飯的?怎麼這兩個混進來了?這悲聲哀氣,真是倒胃口。老太婆,離遠點,你身上的跳蚤要跳到我飯裡來了!”
掌櫃連忙賠笑臉,叫小二趕人。
小二一點也不客氣,三下五除二,把老小兩個趕了出去:“嘿,年景不好?年景什麼時候好過?我們還自顧不暇呢!又不是開善堂的!”
趕完那老小,小二路過台邊。
說書人一拍板子:“好叫各位知道,今天我們要說的可有些嚇人,是我這娘子從認識的織工那聽來的,娘子聽完啊,半夜睡不著,我一聽,也嚇怔了。還猶豫了半日,要不要講給各位聽......”
台下坐一群到處流竄聽書的閒人,起哄:“去去去,又是老故事,還什麼你娘子聽來的?那針織夫人的故事,這幾個月來,杭州幾個縣,勾欄裡的說書人早講爛了。換一個,換一個!”
說書人台下熱鬨,也不是所有人都往那邊湊。
什麼針織夫人,故事裡的,哪有真人好。
又有幾個臉色發黃發虛,穿著綢衫,油頭粉麵,一看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子弟,聚在一桌,這個說:“昨個你去那戲班子了沒?裡麵那新來小旦怎麼樣?”
“嗨,不如上一個,隻可惜聽說上個沒了,還死的難看。我一問起,班主就沒好臉色,說是忌諱。”
“戲班子裡隻能耍耍,哪有好的?要說好的,還是女人好。太平街上有幾個,嘖嘖,真是**啊。”
“哎呀,李兄,你這就不懂了吧。太平街上的,我看也醜得很。真絕色,太平街找不著。”
“真絕色?你說姑蘇清河坊的那位花魁素貞?可惜死的早。”
“不不不,真絕色,咱們杭州府,錢塘縣,就有一個。”
“你說的哪個?”
“還有哪個,和清河坊花魁同名的那個。”
這些浮浪子弟朝著許宣的方向擠眉弄眼起來。
許宣正走過吵嚷的大堂,自顧自地坐在了大堂正中的桌子後,叫小二:“小二哥,給我來壺上好花雕,並兩盤白切雞肉、一道西湖醋魚,一碗白米飯。”一邊看著窗外的雨簾,一邊自斟酌著茶水,喃喃:“急了些,等一下還是去買把傘。”
太平樓從一樓到二樓正中是個天窗。許宣坐的位置,從二層看下去,能看得一清二楚。
許宣在自飲自酌,那桌紈絝子弟按捺不住,成群結夥,半醉著過來搭訕:“許官人?怎麼一個人出來?你娘子呢?”
許宣很冷靜:“娘子在家休息。”
“哎,一人飲酒最寂寞,丈夫一人獨飲,娘子怎能不在旁伺候?不如把白娘子也叫來,不,要不再把你姐姐也叫來。我們哥們一群,跟你們家三個一起喝酒,我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