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角色頭上的黑色字體消失,天地中空間波紋蕩開,文本世界徐徐褪去了一層“模糊”,所有的人與物,周遭的環境都蒙上了一層白光。宛如從三百六十P、七百二十P切換到2K高清時的“緩衝”。
資深者們舒了一口氣——這是熟悉的、進入劇情層的象征。
等白光終於褪去的時候,他們自己站在一處荒野裡,四方看去,世界的清晰度、真實度驟然增加了不少,一草一木一切都更生動了。
隻是他們此刻站的地方並不是白蛇傳文本層當中出現過的任意一個地點。
這是一個陰天,這裡是一片廣袤郊野,但是荒蕪已久、雜草叢生,白花亂綴。
雜草長得很高,幾乎沒過人腰。踏過草叢,隱約能看到一些殘存的溝壑。
溝壑很有規律,一塊接著一塊。
陳薇腳下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汪”地一聲,一隻皮毛虯結的野狗從茂密雜草裡躥了出來,血紅的眼睛瞪向他們。
犬吠聲霎時從四麵的草叢裡此起彼伏,一雙雙同樣血紅的眼睛從四麵八方探來——都是一些野狗,因為是同一群的,它們或呲著掛殘肉的牙,或嘴裡咬著雪白的骨頭,凶惡地瞪著這幾個不速之客。
還有幾隻動了動鼻子,盯著他們,從嘴裡流下涎水。
陳薇看清了——她腳下踢到的,是一個骷髏頭,上麵的皮肉被舔舐得一乾二淨,顱骨裂成兩半,殘留著清晰的咬痕。
資深者們定睛看去,便看到,原來荒野草叢裡零散分布的,根本不是什麼“白花”,而是一些被野狗咬碎的骨片——一看就都是人類的骨骼。
“這些野狗大概是刨屍體吃死人吃多了,有吃人的習性了。”一陣風吹來,送來腥味,陳薇左右四顧:“倒沒有看到冤魂。這是亂葬崗嗎?”
陶術也看了看,說:“不對,這裡以前應該是一大片連在一起的農田。這些溝壑,大概是一種古老的、引水用的渠溝。”
無論是不是在文本世界,人類看見這幅場景,都不太舒服。
資深者們驅走了那幾隻野狗,繼續往前走。
他們先是往東走。
一進入文本層,文本世界不但真實了很多,而且空間也擴大了很多。遠超現實裡能量罩籠罩的範圍——根據專家們的說法,這是因為劇情層更接近異世界了,空間是扭曲的。一個小型文本也可以有十分龐大的劇情層。
但資深者的腳程本來就快,他們都走了幾個杭州市的路程了,一路上儘是這樣荒無人煙的場景,除了山花草樹,飛禽走獸,就隻有遍地白骨。
而且愈走天越昏——這種昏暗並不是天黑了。他們越往東走,大地也越來越荒蕪,天空也越來越暗,仿佛行將入夜。但是如果他們回頭看,就能遠遠看到數裡外的天空還是灰白色的。
等走到最後,天昏地暗,四野茫茫,狂風呼嘯,嶙峋怪石倒在雜亂野草中、畸形枯樹張臂朝天,八方的黑暗深處傳來一聲接一聲的似野獸嚎叫又似哭號的聲音。
叫人看來聽來,竟有已到天荒地老,人間至此絕路之感。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路了。
“咦,這是什麼?”陶術試探性地伸手向前探去——他的手按到了身前的空氣——硬的。
荒野儘頭,竟是一堵無邊無際的透明空氣牆,空氣牆背後是一片灰蒙蒙的霧氣,鋪天蓋地,霧氣裡什麼也看不到。
張玉舉起乾坤圈,在空氣牆上敲了敲,“牆”紋絲不動。聽回聲,這堵牆很薄。
她稍微使了一些力氣,乾坤圈砸下去——以乾坤圈的力度,牆居然還是一點兒也沒有反應。
王勇道:“小玉,你飛上去看看。”
張玉應聲,駕風火輪飛到半空,一路飛到很高很高的位置,然後又下來了:“天上也有牆。這裡的天空也有問題。”看起來天無限高,但飛到了一定高度之後,就會碰到一層阻隔,再也飛不上去。
嘗試過後,資深者們略作商量,王勇道:“換個方向再去看看吧。這次我們原路返回,朝西走。小玉,你先往前探路,如果前麵還是這樣,你先回來告訴我們,我們再換一條路。”
張玉就往西邊飛去,她速度奇快,一路西去,不知道飛了多久,場景略有些變化,她先看到了一些荒蕪得不是那麼厲害的田地,又看到了一個中國古代風格的村莊。
張玉降下風火輪,在四維眼鏡裡報上坐標:【哥哥,你們過來吧。西邊有人。】
這些田地雖然稍微好了些,但還是野草比苗多,可見很久沒人照管了。
往村莊裡走,村莊裡隻有成堆的垃圾、下陷的屋頂,倒塌的牆壁,腐爛中的稻草屋,以及散亂的碎石裡,偶爾有幾個哆哆嗦嗦,蓬頭垢麵,身上油垢得有一錢厚的鄉民遊蕩而過,因瘦得隻剩了骨頭,身上都隻掛著幾條破布,實在分不清男女。
張玉想找人搭話,但這些鄉民一個個兩眼發直,神情麻木,對她的出現視而不見,隻嘴裡胡亂發著什麼音節——連翻譯魔芋都不能將其翻譯成聽得懂的語言。大約是毫無意義的動物性的單純嚎叫。
看起來,他們幾乎沒有什麼神誌了。
而且,一進入村莊,張玉就忽然覺得身上有什麼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被抽走,很細碎,但持續不絕。明明氧氣充足,她竟覺得有點呼吸不暢。
而且她的特質覺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她掃了一圈破敗的村莊、形如野獸般遊蕩,無知無覺的村民,很快就以自己驚人的六感,鎖定了這種不舒服的來源——這種不舒服來源於村莊中的一些奇異建築。
與破敗至此的村莊違和的,是村裡遍布著一類奇異的建築。
這些建築或與中國民間常見的牌坊、牌樓、門柱很像。
牌樓一排排把著村莊的每一個路口、拐角,連村外的道路上都有,門柱更是隨處可見。
這些坊樓門柱的,大都是漢白玉質,上麵雕琢著精美的人物、器具、風景等,還寫著文字,這文字看起來像是中文,卻更像是某種古字體的變種,張玉看了一會,一時不能辨認。
村裡屋陷牆塌,一片狼藉。這些與村落格格不入的建築卻宛然如新,甚至一點灰塵也沒用沾上。而且一靠近這些建築,張玉身上的被抽離感就愈加強烈。
她蹙著眉打量這些建築時,村外,一個大洞忽然出現,王勇一行人從無底洞跳了出來:“小玉,有什麼發現嗎?”
資深者在村裡走了一圈,再次嘗試與村民溝通不成,也把視線方向張玉指的特殊建築。
他們數了數:“二十......三十......五十!”不由麵麵相覷:“真奇怪,這種看起來這麼精美的牌坊、牌樓、門柱之類的東西,為什麼這麼密集地出現在一個小村子裡?”
五十的數量,幾乎是十步一座了。
“而且確實跟小玉說的一樣,從這些建築下走過,走得多了,我感覺很不舒服。”陳薇說。他們也察覺到了那種抽離感。
陶術站在一座漢白玉牌樓前研究。
這個牌樓上雕刻的是一個寬袍廣袖,衣袖飄飄,踏著祥雲的年輕仙人,隻是這個仙人雖然風度瀟灑,卻造型略有些奇怪,衣袍上繪著一個個張開的嘴巴。
人物雕刻旁刻著一行文字,他仔細看了一會,忽叫褚星奇:“褚哥,你把這個文字給專家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