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妖卷起係中身軀的那根洗得發白的腰帶:
“我生前的南戲班中的一小旦。我和妹妹小時候因容貌姣好,被拐子拐賣到外地,從此永訣父母,顛沛流離。輾轉之中,我被戲班子買走了,妹妹不知流落何方。我在戲班中忍打忍罵,一麵苦練技藝,一麵跟著南戲班子四方賣藝,打聽妹妹消息。後來,我無意中得知,妹妹被那個錢塘的人販子轉賣到了蘇州一王侯府邸中為婢。我慫恿班主到蘇州賣唱,天賜良機,那王府開宴,要請雜耍戲班,我得以登上王府門,去打聽妹妹的下落。
誰知我進了王府,才知道我妹妹十一二歲時,就被王府中有惡癖的公子哥給買進去當了婢妾,先是被虐待玩弄至奄奄一息,又被嫉恨她容貌的主母,將重病中的她拋之郊野,最後那公子哥想起她時,她、她已經被野狗吃光了。我知道之後,實在難耐苦恨滔天!為此趁當日戲班子登台表演之際,在那公子哥的屋子放了一把火,要將這畜生和他的賊婆娘為我妹妹償命。
不意放火時被王府家院察覺,我從火海中□□逃生,燒壞了臉,躺在街邊等死。白娘子看見了我,人人嫌惡我外形可怖,唯有她下馬扶我,送我就醫,還贈給我一根縫著金銀的腰帶,勸我打起生機,重返家鄉尋找父母。
隻是,後來,我還是被王府的人找到了。他們將我千刀萬剮,連骨頭都燒成了灰,挫骨揚灰。我恍恍惚惚中,一味不甘蘊藏於胸,雖無身軀,卻借著沾染了我多年氣息的戲服得以重生為妖。”
服妖音色清亮,情感卻十分堅毅:“我流落四方,平生見的壞人多,受的恩義少。唯有白娘子對我伸出過援手。哪怕再被挫骨揚灰一次,為報答她的恩情,我也再所不惜。我願意留在城中,襄助青娘子。”
鵬妖則長歎一聲:“我曾經不惜官爵名錄,開倉濟民;也曾經審理冤假錯案,撥亂反正。但半生為民,等朝廷降罪,官差押我出蘇州府,卻無一個人感念我半絲恩情。反倒是我曾隨口一幫的白娘子,卻耗了大半積蓄,隻為報答我一念之恩。為公道,為正義,如果今日我不報此恩,怎對得起天公地道平生良心?我願意留在城中,襄助青娘子。”
鬼婆說:“我講不出什麼大道理,也沒有什麼曲折身世,從前也沒有見過白娘子。隻是那年杭州鬨了災荒,我全村人都餓死了。我帶著二狗跟著流民隊伍,一路逃荒到姑蘇。白娘子還在清河坊時,不忍心看見流民在城外餓死,曾經連續七日施粥四方。我們領到過兩碗粥。兩碗粥,曾活我祖孫兩條命。雖然次年杭州再鬨饑荒時,我們還是沒熬過來,餓死城外。但心中仍記掛白娘子施粥之恩。我們兩個沒什麼能力,但也願意留在城中,至少為恩人做點事。”
小餓鬼說:“青姐,你彆看我年紀小,我當妖,最最早。我認識好多藏在迷蹤之野深處的小妖怪,如果有必要,可以叫他們一起來幫忙。”
妖怪們竟然沒一個提出離開,全都表示願意留下來,幫小青一起探明白娘子的異常。
小青又看向資深者們:“王兄、張娘子,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資深者們剛從白素貞第一次盜官銀的劇情點回來,又從文本層一路走來,其實遠比妖怪們更清楚白素貞是怎麼死的,至少,他們知道白娘子身軀中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妖怪們在自敘身世時,他們就在四維眼鏡裡商議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
陳薇歎了口氣:【怪不得在文本層裡,妖怪們一個個千方百計,要殺‘白娘子’和許宣。這個文本中的劇情世界,真是暗無天日。從劇情層目前揭露的事情來看,妖怪們反倒是好人。我們要不要幫他們?】
陶術道:【目前我們不知道內核層的鑰匙是什麼、在哪裡。也不知道劇情層的‘白娘子’、許宣如果死了,會不會出現跟文本層一樣的情況,或者更加糟糕。我建議我們最好先不要偏離文本層的路線,不要輕舉妄動。】
【但我們可以先跟著妖怪們行動,進一步查明劇情真相,再做決斷。這個文本是白蛇傳,‘白娘子’、許宣、法海、小青等人肯定是主要角色。如果內核層的鑰匙藏在劇情某處,也必定跟他們有關。探明真相後,無論是怎麼做,都對我們找鑰匙有幫助。】
褚星奇摸摸下巴:【讚同。如果還跟文本層一樣,要‘白娘子’成仙才能找到鑰匙進入內核層,我們跟著他們行動,更可以見機行事嘛!而且這一次是妖怪們在明,我們在暗,我們可以借機進一步了解他們的手段和藏身的辦法,一旦爆發衝突,我們阻止他們也能比文本層輕鬆。我可不想再刷九十幾次的‘怪’。】
張玉沒怎麼說話,從來到這個劇情層後,她就不怎麼舒服,除了必要的行動外,一直在克製自己的特質。
王勇道:【既然大家的意見都統一,那麼,我們就跟著妖怪們行動。見機行事。】
小青問來時,王勇便道:“白娘子也曾對我們有恩。我們也曾受過她施粥的恩。而且我們是凡人,更易於在城中隱藏。這樣吧,我們也跟著諸位一起行動,應該能幫得到各位。”
這樣就沒一個人說要離開了,小青十分高興,對他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們!好,我們就暫時藏身在錢塘,探一探這個‘白娘子’的真身來曆,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說著,她搖身一變,變了些許容貌,變成個靈動的青衣丫鬟模樣:“我對此事謀劃已久,曾潛入姑蘇打聽了不少事。早已有了個潛伏在她身邊試探的法子。你們找個地方隱蔽起來,待我成功,就通知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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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秦捕快說把賀禮放在後院,可是後院中哪有賀禮?”
許宣陪著白娘子到了後院,伸頭一看,隻看見花花草草,石桌石凳,哪有什麼賀禮?不由十分納罕。
“賀禮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隻聽見一個脆生生、笑盈盈的女聲。
許宣、白娘子抬頭看去,看到後院牆頭,竟坐著一個俏麗靈動的青衣少女,年不過十四五歲,兩頰嫩生生的,一手攀著垂在牆頭的柳枝,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笑盈盈道:“我不就是‘賀禮’嗎?”
許宣嚇了一跳:“小娘子,你是誰?怎麼擅長我家後院?”
青衣少女從牆頭跳了下來,輕盈若驚鴻,笑道:“你當然不認得我。但是白娘子,您怎麼也不認得我啦?”
“我是你昔日的侍女,小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