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濟金沒了, 食品券的申請網站也停止了。”台後的工作人員在防彈玻璃說。
“沒了是什麼意思?我明天再來?”
“不,沒了的意思是,這筆特殊救濟金的補助政府暫停發放, 什麼時候重新開始要等待政府通知。”工作人員開始收拾自己的小包。
黑人婦女急了,哀求:“不,不!您行行好, 先發了我的, 我家裡還有三四個孩子等著麵包吃!”
她身後排得很長的隊伍也騷亂起來。
荷槍實彈的警察立刻上前, 虎視眈眈地盯著領救濟金的人們。
美國很多公務員是內部推薦入職的。
負責這個時段這個區域救濟金發放的工作人員是個容貌甜美、金發碧眼雪膚,打扮時髦的年青小姐, 聽聞此言登時麵露同情。
不過, 她急著下班去約會,拎起小包走過警察的槍支, 隻對被槍支指著的黑人婦女留下了下班前的最後一句話, 飽含善意:“上帝啊,那你快回家去吧,讓孩子們彆挑食。沒有麵包可以吃炸雞啊。”
大門關上了。
天色已昏黃,但人群久久不願離去,年輕人衝上去奮力敲打著大門, 但最終在機關槍的瞄準下, 不甘地散去。
黑人婦女貝蒂, 讀到初中就輟學了,今年二十六歲,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她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條大街,徘徊卻不敢回家——一回家,嗷嗷待哺的孩子們就會圍上來:媽媽,媽媽, 我餓。
沒有救助金,也領不到食品券。
連什麼公益組織也都看不見了。畢竟,大部分公益組織也彈儘糧絕了,他們的食物在一大早就會全部被排隊的窮人領光。
顧目四望,但甚至街邊的每一個垃圾桶裡能撿的菜葉、吃了一半的食物,都已經被成群結隊的流浪漢給翻檢一空。
指定超市前排了很長的隊伍,這些是已經領到了救助金和食品券的人群。
每一個買到、領導食物的人都十分警惕,三三兩兩地,提著食物立刻竄上車,或者跟同伴飛快地跑走。他們這麼警惕,是因為周邊有許多雙豔羨至極的眼睛盯著他們懷裡的食物。
貝蒂就像一隻捕不到食物的瘦鳥,簡直無法回去麵對幼鳥張開的小口和黑豆豆的眼睛。
微薄的福利金已經停發。
而工作。現在失業的人這麼多,就算是再簡單的工作,哪裡輪得到她?
但她不敢離開“家”太久,慢慢地走回了“家”。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流浪漢遍布的街邊的一頂簡陋的帳篷。他們的房子早就被銀行沒收了,又租不起最便宜的房子、汽車,隻能跟美國街頭愈來愈多的流浪漢一樣,一頂帳篷遮風避雨。
一回“家”,三個孩子站在帳篷口,眼巴巴地望著她。
他們全家已經整整七天隻吃了七頓。
十二歲的大女兒和十歲的小兒子在公立小學。至今沒有輟學的原因是學校每天都有一頓免費發放的午餐,她們這些天活下來的家每天能吃到的這頓飯,就是大女兒、小兒子省下來帶出來的。
處於生長期的倆孩子天天吃不飽,餓得上課都沒有力氣,兩眼發綠。
還有沒到上學年級的五歲的小兒子、三歲的小女兒,更是隻出不進。
最小的女孩才三歲,年紀幼小,身體虛弱。即使哥哥姐姐和媽媽儘量把食物讓給了她,她仍然餓得起不來身。
孩子們看到媽媽兩手空空的回來,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貝蒂心裡痛得已經麻木了。
又看到大女兒、大兒子的額頭上、臉上、身上都有傷痕。
生活在街頭,難免會由爭搶、鬥毆的事,孩子們從小打架習慣了,母親也不會因此大驚小怪。
隻是這一次大女兒鼻青臉腫得格外厲害、大兒子一瘸一拐。如果落下殘疾,那對她們一家來說是雪上加霜。
“你們這是怎麼了?”貝蒂問。
大女兒低下頭,大兒子抹了抹眼睛,都沒說話。
五歲的小兒子說:“媽媽,你不在時,有大人搶我們的東西。他把哥哥的飯盒、小妹的鞋子搶走了。”
兩個大孩子的飯盒是他們少有的財物之一。他們就是靠著飯盒把學校裡的免費午餐帶回來。
小女兒的鞋子更是隻有一雙。
三個孩子跟來襲擊的流浪漢拚了命,也沒能阻止他搶走了飯盒和鞋子。
露宿街頭者往往無力應對一切侵害的。
即使是流浪小孩最不值錢的鞋子、飯盒,也會有人去搶。
而流浪漢聚集的地方,精神有問題的、癮君子,又更是紮堆。這些成年人隻要一發狂,弱小的孩子們根本無力抵抗,有些挨打,有些被搶走財物,更嚴重的也有。
而市裡的警察對流浪者的報警會直接選擇視而不見。
這也是黃昏後貝蒂根本不敢在外久待,一無所得也匆匆趕回來的原因。
小女兒躺在帳篷裡,她本來就起不來,又受了驚嚇,身上還有一兩個腳印,顯然被搶劫者在匆忙中踩了幾腳。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嘴唇都是發紫的。
貝蒂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搖了搖,小姑娘吃力地睜開眼,看到了母親,她聲音微弱地說:“媽媽,疼、餓”
小身子上,手臂和軀體都瘦得厲害,幾乎看不見肉。聲音這樣輕,輕得幾乎聽不見。
貝蒂的眼淚一下子就噴了出來,滴在了小女孩的麵容上,連聲應道:“好!好!好!媽媽這就給你去找藥,找吃的。”
她放下小女兒,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衝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