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精嚇得閉住嘴,灰溜溜地跑了。
客人們議論紛紛,樹姥姥身後的那群女郎卻十分苦惱。
一個年紀最長的女郎憂心忡忡:“姥姥帶了貴客回來,一時高興,要用新鮮而陽氣充足的生人心肝下酒。可是如今時荒世亂,這方圓十裡,哪裡還有生人?”
另一個說:“蘭若寺裡不是還有一群書生寄居嘛?”
“這批書生裡混了個燕赤霞,難弄得很,也不敢弄來太多。隻怕動靜太大,驚動煞神。”
一個嬌嬈女子道:“我不是剛帶回一個男人嗎?本來是供給姥姥食用的,但既然貴客來了,無可奈何,先拿去應急罷。”
“說起來,小雪,小倩不是跟你一起去蘭若寺了嗎?怎麼還不見她回來?”
妖嬈女子笑道:“嘻,也許是小倩喜歡那寧采臣,想要跟他多玩玩。”
年長女郎搖搖頭:“唉,小倩年紀還是小,玩心太重。希望她早點回來吧。她是我們當中容貌最美麗的。姥姥如果要點名要她陪客,她又不在,隻怕丟了姥姥的麵子。姥姥肯定要發作她。”
她們一邊說話,那被叫做小雪的妖嬈女子隨手一倒袖子,從袖子裡倒出個年輕男人,牽著他往樓中去了。
燕赤霞、寧采臣在暗中窺視,那年輕男人赫然就是蘭生。
他翻著白眼,人還站著,但被小雪牽著叫往東不往西,顯然神誌已迷。
此時搶人,搶是可以搶得下來,但夜叉們守在樓前,凶神惡煞地瞪視著所有來往者,隻怕驚動了樓中的樹姥姥、黑衣男子。
燕赤霞不怕他們。但妖物往往有異術。萬一驚動了這些大妖,被它們逃走,那才是後患無窮。
她要誅除妖孽禍害,不能叫首惡逃脫。
正思量之際。他們身後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燕大俠、寧先生,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原來是聶小倩,她居然跟了上來。
看他們藏在樹界中,她急道:“樹界是樹姥姥的本體所化,你們待久了,會被它感知到的!”
“我不怕它。這樹妖如果正麵迎戰,我可一劍斬之。”燕赤霞卻道:“我愁的是怎麼將它們一網打儘。這樓外守衛重重,我怕還沒解決完雜兵,就跑了大的,遺患無窮。”
聶小倩聽了:“燕大俠,您當真能殺死樹姥姥和她的所謂貴客?”
燕赤霞點點頭。
聶小倩貝齒輕咬朱唇,猶豫片刻,忽然橫下一條心:“好,你們如果信我,就隨我來!我帶你們進樓去!”
*
樹頂的樓閣,陳設華麗不輸人間宮殿。管弦齊備、燈火通明、歌舞通宵,集最美貌的女鬼。
一向是樹姥姥招待四方貴客的。
黑衣男子沒骨頭般癱在主座,欣賞歌舞,時不時啜兩口美酒。
他蕩了蕩金杯,血紅的酒盛在金杯中,悅目。
“血酒還是姥姥處地道。隻可惜,這血也不如昔年香醇了,有點泥巴味。”
看看眼前的舞女:“這一個也太瘦了,皮包骨頭,跳起來也不好看。看她臉頰凹陷,就知道死前必定是餓死的。”
樹姥姥笑道:“大王,您如果不喜歡這樣的,我這裡還有一個絕色,保管您見了喜歡。”
環視左右,問:“小倩何在?”
一女郎答道:“回稟姥姥,小倩去了蘭若寺,尚未回返。”
樹姥姥皺眉:“去,把那小妖婢叫回來。”
又對黑衣男子賠笑:“大王莫急,先吃幾盅酒,我這裡有上好的、新鮮的心肝,您吃了保管滿意。”
便拍了拍手,小雪引著蘭生進來。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書生?肝膽已虛,陽氣虧空,心腸裡半是酒色半是權錢。樹姥姥,最上好的讀書人心肝,文氣耐嚼,正氣辛辣,最是可口。你這個,不過勝在新鮮,可不算好貨。”
樹姥姥忙賠笑:“蓬門之中無好物,大王這幾千年挑揀慣了才人,吃膩了君子,讓您見笑了。”
黑衣男子道:“唉,才子容易找,君子也尋常,在如今世上,我隻想吃一個人的心肝。”
“哦,不知是誰?”
黑衣男子道:“燕赤霞。”
樹姥姥一聽其名,駭然而笑:“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今日請大王來此,為的正是此人。”
“最近蘭若寺中來個劍客,能耐了得,名字就叫燕赤霞。他凶名赫赫,我有義結金蘭的狐狸姊妹,就是喪命在他手上。如今他又住進了蘭若寺,叫老朽心驚膽戰,日夜不安。”
“我正想請大王與我聯手,將此人誅殺。”
正這時,外麵有女郎來報:“姥姥,小倩回來了。還帶來兩個年輕男子,說是要獻給姥姥和貴客食用。”
樹姥姥聽了,說:“這小妖婢倒還算識趣,知道將功補過。叫她把人帶上來。”
珠簾動,聶小倩飄然而至,仙姿綽約,一顰一笑,無不絕豔:“讓姥姥、貴客久等了,小倩這廂賠罪。”
她身後果然領了兩個士人。
黑衣男子驚歎於聶小倩的容貌:“今天總算有一樁我滿意的了。果然是絕色,我見猶憐!”
便招手讓她再近來一些。
聶小倩回首相招,兩個士人就亦步亦趨,低垂著頭,迷迷瞪瞪跟著她,一起進了內室。
近到一定距離,黑衣男子忽覺心悸,猛然從椅子上彈起來,止而喝道:“站住!你身後的那個矮個子,叫他抬起頭,姓甚名誰?”
矮個的士人應聲而抬頭。
就在這一瞬間,袖中劍光忽瑩瑩而出,照得滿室雪光。
少年劍客聲音冷冽:
“我姓燕,字赤霞。”
“我的心肝,你有能耐,可以自己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