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我收下,我收下。”褚星奇無奈收下銀票,兄長這才作罷。
一路送出城郭數十裡,褚家的兄長才勒馬而止,猶立道遠望。
陶術笑道:“父母之恩,手足之情,羨煞旁人也!恐怕星奇難以出家啊。”
褚星奇說:“咦?阿術你說的跟師父說的一樣啊。我就是因此被師父趕下的山。他說我學道難以儘心,時常思念親長,心念紅塵,所以不肯教我太多,隻學了點皮毛,就把我趕下來了。”
“你在哪修的道?”
“說來也巧,也在山東。如果此去有緣,或可以帶你們到我師門去一覽——隻要師父願意見我這逆徒。”
三人就此離卻京城,趕往山東莒縣。
*
山東莒縣,羅店。
王家。
王子服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凝望著窗外,神態仲怔,不知道在想什麼。
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位笑容可掬的女郎端著藥:“表兄,藥已經煎好了,我侍奉你來喝藥。”
王子服說:“多謝嬰寧表妹,你把藥放下吧,我自己喝。”
“表兄你已經病了三天,手上沒力氣,還是我來喂你吧。”女郎笑著說,便要去攙王子服。
王子服躲開她的手:“男女有彆,表妹還是出去吧,把我的小廝叫過來就行。”
嬰寧笑道:“男女有彆是對外的,夫妻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姨母說我們要擇日完婚,那嬰寧先來服侍表兄,也沒有人會說閒話。”
誰知她話音剛落,王子服忽然發了火:“不知羞恥!我讓你出去,聽不懂嗎!”
他話說得重,一看見嬰寧的臉就又後悔自己出口傷人:“嬰寧,我是說......”
但嬰寧仍是嘻嘻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我這就出去啦。藥放在這裡了,等一會我會叫小廝過來哦。表兄養好身體,我們才好定婚期。”
說完果然出去了。
王子服看著她的背影,暗惱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又出口傷害了嬰寧。
但這段時日以來,每次看到嬰寧,他總是很奇怪。
她的容貌讓他喜歡,但是她一靠近,他又打心底裡抗拒。
過了一會,他的寡母過來了,看見王子服那副癡癡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初是你說對嬰寧一見鐘情,也是你自己去尋訪山村把嬰寧帶回來,我看在過世的老姐姐的份上,把她疼愛若親女,又為你二人定下婚約。結果婚期將近,你反而氣沉於心,對嬰寧百般抗拒。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又是你自己求來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王子服不語。
是他自己去把嬰寧帶回來的?是他自己求來的與嬰寧的婚約?
可是為什麼他對這一切的記憶都如此模糊?
記憶中,確實有他對嬰寧一見鐘情的畫麵,也有他為此相思成疾,苦求母親表兄不成,自己去鄉村尋找嬰寧的諸般畫麵。
但這些畫麵除了嬰寧的臉,大多十分模糊,恍如夢境。
母親看見王子服這個不語的樣子,歎了一口氣:“你和嬰寧之間如果有什麼爭吵,還是早點說開。如今婚期將近,婚帖已經廣發,賓客們大部分都出發了。她又是我老姐姐自小養大的,我實在不想鬨到臨陣變卦的地步,那外人必定要戳我家的脊梁骨,說我家不鑒諾約,欺辱孤女。何況嬰寧何辜?她如果被退婚,上無父母做主,下無兄弟依傍,又壞了名聲,一輩子恐怕就此艱難。實在可憐。”
聽母親如此說來,王子服知道她說的都在理,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心裡這一關。
但母親說的對,嬰寧何辜?
他不能因為自己這點莫名其妙的彆扭而害她終身。沉默片刻,他忽然說:“母親,我想再去拜訪一次秦家姨母的墓地,再去當初我找到嬰寧的地方看看。去了這一次,我回來就和她成婚。”
“你病成這樣還能出門嗎?”
“母親,兒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醫。我如果不去這一次,恐怕心病拖成大病。”
母親無奈,隻得命小廝來為王子服梳洗,準備馬車,送他出門。
王子服勉力穿戴整齊,臨出門時,卻見嬰寧正在院子裡折一支桃花低嗅。
大眼睛低垂,像水銀裡蘊藏一汪黑珍珠,煞是動人。
王子服看得怔住,久久不動。
嬰寧感應到視線,抬頭看到王子服,她嫣然一笑,笑容燦燦比桃花,凝看他的雙眼含情脈脈:“表兄,你去哪玩呀?帶我一起嗎?”
嬰寧總是笑,微笑,大笑,憨笑,嬌笑,濃笑。
人們喜歡笑,母親也喜歡嬰寧,每次家裡人犯了什麼事,母親生氣了,隻要叫上嬰寧,很快就滿室歡聲笑語,沒有人再能生氣起來了。
但嬰寧一笑,王子服卻從那種仲怔中瞬間回神,他喃喃:“你不該笑的......”
“為什麼我不該笑呀?”嬰寧偏著頭,神態嬌憨。
王子服被嬰寧問的說不出話。他怎麼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嬰寧不該總是這樣笑。
“沒什麼。我出去有事,不是去玩。你在家裡陪母親。”
王子服坐上馬車,匆匆往秦家姨母墓地所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