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青心花怒放地走進州府的後花園, 找到正在喂雕的宋仁透,向他請安:“屬下見過宋州牧。”
宋仁透手裡拿著一塊還在滴血的生肉, 小心翼翼塞進籠子, 漫不經心道:“錢主簿, 有事兒嗎?”
他喂的是前幾天剛被人送到州府來的金雕。金雕全身羽毛漆黑,體長近一米, 雙翅展開更比人身還長,可謂雄赳赳, 氣昂昂, 十分英俊。這金雕生性凶猛, 宋仁透卻愛它愛得緊,非要親自喂。
金雕目光凶狠地看著宋仁透, 似乎想撲過去將他啄個腦袋開花,奈何它被困在籠中, 無法施展。於是它一口叼住宋仁透遞進來的生肉,脖子一揚, 偌大一塊生肉便被他活吞下去。
錢青被這一幕嚇到,連退兩步, 差點把自己想說的話都忘了。
宋仁透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拿起第二塊生肉,問道:“錢主簿, 到底什麼事啊?”
錢青猛然回過神, 忙道:“州牧, 如今已有五個山寨接受官府的招安, 還有幾個山寨正在洽談中。多地消除了山賊的威脅,許多百姓都已回歸家鄉。”
“哦?”宋仁透誇獎道,“不錯不錯,你立功了。”
錢青心裡喜滋滋的,卻也有一些擔憂:“不過那些山賊所開條件比我原先設想高出不少。府庫的存銀已經不多了……”
宋仁透隨口道:“沒錢了?沒錢就加稅唄。”
錢青忙道:“不不不,再加稅,百姓便要造反了。我……我再看看吧,應該還能再支撐一段。待到明年,流民回歸田地,山賊也領取耕地,本州農戶必然大增,稅收也自會相應增加。隻要熬到那時候就一切都好了。”
宋仁透又取了一塊肉喂雕:“隨你怎麼弄,你看著辦就行。反正到明年,本官也不在這兒了。”明年他的任期就到了。會被調離此地,府庫有錢沒錢,山賊厲不厲害,百姓造不造反,都與他沒什麼關係。
他把話說得這樣明,錢青一陣無語,賠了個笑,轉身出去了。
……
一切似乎如錢青預料的那樣,屠狼寨的歸順起到了表率,又有幾個山寨陸陸續續接受了官府招安,多地的山賊之禍被解除,原先被迫逃離家鄉的老百姓漸漸回歸故土。
然而好景不長,這樣的情形甚至沒有超過一個月,讓錢青始料未及的情況發生了,一切迅速向著崩潰的方向走去。
由於屠狼寨被重金招安,竟然引起了人們的效仿。普通百姓競相落草,小山寨投奔大山寨,大山寨急速擴張。短短兩月內,竟有五百多人投奔長明寨!
普通農戶辛苦勞作一輩子也攢不下二十畝田和幾十兩銀子,當山賊反倒能快速發財,人們儼然已將落草為寇視為發財甚至升官的捷徑。更有甚者,許多山寨為引起官府重視,甚至學那屠狼寨四處燒殺搶掠。
如此一來,民生更遭破壞,愈多百姓走投無路,不得不投身於賊,與官府決裂。
不僅民生凋敝,州府中亦是一團亂象。
山賊被編為廂兵,趙屠狼躋身廂都指揮使,與原本的廂兵自然不合。雙方一再起衝突,宋州牧卻萬事不管,隨他們去鬨。雙方幾次發生械鬥,有一回甚至差點把州府放火燒了。
蜀中,儼然已入水深火熱之困境。
……
立春。州府
“小心點,弄傷了我的鳥,我跟你沒完!”宋仁透正在跟人發脾氣。
被他嗬斥的幾名小吏滿臉委屈,小心翼翼地將鳥籠搬上馬車。
錢青帶著幾名州官幕僚匆匆跑進後花園,隻見宋仁透的愛禽已經都被籠子裝起來了,頓時大驚失色。
“州牧,你不能走啊!!”
宋仁透不耐煩地擺手:“本官任期已滿,該回京了。”
錢青急得滿頭汗:“州牧,宋州牧,新的州牧官員還沒來,你若走了,本州群龍無首,我們該怎麼辦?”
宋仁透不耐煩道:“他不來關我什麼事?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被人砍了。他要是一直不來,難道我一直不走?我已經等了他半個月了!仁至義儘!”
“你不能這樣。”一名幕僚急得連敬語也不用了,“按照律令,你必須等到新官上任,跟你完成交接你才能走!”
宋仁透冷冷道:“那你就去京城告我唄。這閬州被你們弄成這個鬼樣子,我要是再留下來,指不定哪天老百姓造反,或是山賊衝進州府,連我都給殺了。你們自己折騰去吧,恕我不奉陪了。”
眾幕僚被宋仁透的無恥驚得瞠目結舌。
錢青道:“什麼叫被我們弄成這個鬼樣子?州牧,你是州牧啊!!你……”
宋仁透的鳥已經都被裝上馬車了,他懶得再跟眾人廢話,拎起裝金雕的籠子,亦要上車。錢青急忙要去拉他,不了數名衛兵衝上來,將一眾書生攔在外麵。
宋仁透道:“車夫,快走。”
車夫架起馬車,向州府外馳去。
州府的幕僚們隻能絕望地目送宋仁透離去。
宋仁透看見馬車出了官衙的大門,便將車簾放下,愛不釋手地捧著鳥籠,開始逗鳥:“小寶貝兒,我要帶你去京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