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成都府的官員們也為京城發生的大事而震驚。
官員們圍著送消息來的信差, 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京城淪陷了???什麼時候的事??”
“是什麼人攻下了京城?!”
“天子呢?天子怎麼樣了?!宦官、朝臣都還活著嗎?!”
“叛軍有多少人?守軍都去哪兒了?怎麼會讓他們攻下京城的?”
“京兆府、河北府、廣晉府都乾什麼去了?沒人派兵馳援嗎??蒼天啊!”
送信的人被官員們吵得頭暈, 都不知該先回答誰的問題。
還是徐瑜出來主持秩序, 高聲道:“肅靜!”
官員們被徐瑜震住, 這才紛紛閉嘴。
大堂裡恢複秩序後,徐瑜問信使道:“怎麼回事?究竟是什麼人攻占了京城?”
官員們全都眼巴巴地看著信使。
誰有這等本事?劉家?謝家?盧家?還是趙家?是哪個豪族在籌謀著改朝換代?還是哪一位赫赫有名的將軍帶著他的軍隊造反了?
信使這才找到機會開口:“三月十九, 叛軍將領郭金裡帶著他的軍隊, 攻陷了京城。”
官員們愣住。郭金裡是誰?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號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徐瑜也愣了愣,茫然地問道:“郭金裡是誰?”
信使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是……是太原籍人氏。”
官員們怔然。就這樣?沒了?太原郭氏?真的不是什麼大族啊。
徐瑜又問道:“那……叛軍有多少人?”
信使道:“聽說有三萬多。”
眾官員嘩然!三萬多的大軍!也難怪京城會失守了。那郭金裡難不成是某將軍的部下, 或某地方官員的心腹,篡權奪位成功,所以才當上了叛軍主帥?
徐瑜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忙問道:“他原屬何部?”
信差道:“原屬?沒有。”
不等徐瑜追問, 其他官員急了,赤急白臉地問道:“你聽不懂嗎?就是問你以前他是跟著誰的?這三萬大軍從前是哪個部曲?難不成還是憑空冒出來的?”
信差搖頭道:“據我所知, 郭金裡本是太原的一個普通百姓。半年前,他在太原府服徭役。聽說不滿官府苛待,他率領數百力役鬨事。後來聲勢越鬨越大,人數越來越多……半年後, 他就率領三萬大軍攻進京城了。”
眾官員:“……………………”
最關鍵的部分怎麼省去了?怎麼就半年後了??
等等, 半年??!!
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神仙?又是哪兒弄來的天降神兵嗎?
短短半年, 隻有半年!從普通農夫, 成為統領三萬鐵騎的大將軍, 而且還一舉攻進了皇城?!如果說謝無疾是天縱奇才,那這郭金裡……簡直就是神仙下凡啊!
官員們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驚恐。
……
……
時光倒回半年前。
太原,礦場。
一群力役在礦山邊勞作。他們舉著鑿子和鏟子,一下又一下地鑿著山石。還有一群人赤著腳背著籮筐,蹣跚地將石頭運去山下。
礦場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手握長鞭的官吏在督工。一旦看到哪個力役膽敢偷懶,又或隻是看誰不順眼,官吏就會走過去用鞭子將人狠狠抽一頓。
“都給我勤快點!”一名官吏大聲嗬斥道,“府尹已經下令,入冬之前,你們必須把這座礦山挖完!乾不完的話,每人每戶都得罰錢!”
此言一出,力役們頓時急了。
這些人都是被強征徭役的百姓,如今眼瞅著秋收都開始了,他們卻沒法回去照顧自家的田地,心裡早就怨氣騰騰。而且服役既沒有工錢可領,連糧食也要自己準備,每天勞作六七個時辰,動輒挨打挨罵也都忍了。可就這樣,竟然還要罰錢!這麼大的礦山,入冬之前怎麼可能挖得完?明擺著官府又找了個理由來盤剝他們啊!
“憑什麼罰我們錢?有本事你們自己來乾!”
“就是啊,憑什麼?這麼多活,我們就這麼點人,怎麼可能乾的完?!”
“你們這群貪官,汙吏!我們家裡連飯都吃不起了,田裡的穀子也沒人割,你們竟然還想盤剝我們!!沒有天理,沒有王法啊!!”
“你們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們啊!”
力役們怨聲鼎沸,活也不乾了。監督的官吏們頓時大怒,揮著鞭子開始維持秩序。
“閉嘴!全都給我好好乾活!”
郭金裡也是力役中的一個。
後來聽說郭金裡大名的人都以為他必定身有所長,可事實上,他出身貧寒,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非要說長處,那也隻有一點——他的身長出眾,愣是長了九尺有餘的個兒。無論在哪兒,他都比彆人高出一兩頭來。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服役的時候也總被督工的官吏特殊“關照”。
就說此刻,明明人人都在抱怨,偏偏官吏一轉頭,彆的腦袋都看不到,就看到高出一截兒的郭金裡的嘴皮上下翻動。於是官吏掄著鞭子就朝他去了:“就你話多,看老子不打死你!”
郭金裡挨了兩鞭子,又氣又急,就伸手去搶鞭子,一麵搶一邊喊:“老子跟你拚了!”
其實此刻跟官吏纏鬥上的人也不止他一個,但還是因為他長得高,格外出眾。那官吏被他一推,重心不穩,向後摔去。好死不死,這滿地都是尖銳的石頭,官吏的腦袋往地上一磕,當場就沒氣了。
郭金裡本來不過氣頭上放放狠話,哪想到自己失手殺了人,頓時目瞪口呆。
旁邊的人見了這一幕,立刻有人大喊道:“郭金裡殺人了!”
又有人喊:“郭金裡帶頭造反了!”
郭金裡一聽造反這詞扣在自己頭上,嚇得眼皮狂跳。可還沒等他辯解,整個礦場轉瞬就亂了。
——力役們被壓迫良久,早就忍不了了,隻是缺個帶頭的。如今有人起了頭,那還等什麼?
呼啦啦一下,礦場幾百力役紛紛暴起,把幾十個平日裡囂張跋扈的官吏打得屁滾尿流,四處逃竄。
直到黃昏時分,混亂才終於結束,官吏死的死,逃的逃,礦場上隻剩下幾百個發泄完後陷入茫然的力役們。
人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另外一個人,讓他決定該怎麼辦。
“大哥!”不知是誰起的頭,衝著“帶頭造反”的郭金裡大聲喊道,“今日既然跟著你造了這個反,以後我就一直跟著你了!”
人群瞬間將郭金裡圍了起來:“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郭金裡:“……………………”
……
一個月後。
郭金裡正靠在樹下啃著小弟摘回來的野果,一名小弟跑了過來,彙報道:“大哥,方才林水村又來了五十幾個人加入我們,今天的第二波人了。”
“哦?”郭金裡已經見怪不怪了,“呸”地一聲吐掉果核。
最近秋收時節,也是官府收稅的時候,更是每年民怨最鼎沸的時候。也不知他們的事情是怎麼傳出去的,而且越傳越威風。附近的百姓和盜匪流寇都聽說了有一批反抗官府的人。於是幾乎每一天,都有人主動前來投奔他們。有時是小股的流民,有時是三五個盜賊,有時則是舉村的百姓。
郭金裡一麵啃果子,一麵問道:“最近好像經常有人投奔我們,我們現在有幾百人了?”
小弟想了想,彙報道:“應該已經有三千多人了。”
“噗!!!”郭金裡一口果子噴出去,頓時被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