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雖然天天嫌太子幼稚,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父親,比他前世的父親還要好得多,於是就說:“用豬油和菜籽油炸吧。芝麻油留著我們和父親吃。”
“可是,可是我想吃芝麻油啊。”二郎道。
大郎瞪著眼,道:“我還想揍你呢,你讓不讓我揍?”
二郎抬手拉起被褥往裡麵鑽。史瑤忙扶著他,道,“有我在,大郎不敢打你。”
“母親在,大郎也敢。”彆以為他不知道,他和大郎打起來,母親誰都不幫。二郎才不信史瑤的話,“我沒和你說話,大郎。我剛才和三郎說話,三郎,是不是啊?”
三郎點頭,道:“是的。母親,孩兒一直想問母親,芝麻和油菜籽是宮裡看到的麼?”
“不是。”史瑤道,“你母親我會畫畫,我把芝麻和油菜畫出來,你父親令人去民間找的。”
三郎:“那母親再把花生畫出來啊。”
“花生?漢朝有花生嗎?”史瑤道,“我以前聽彆人說花生是外來物啊。好像是唐朝傳進來的,你們知道唐朝嗎?”
被褥裡伸出一隻小手:“母親,我知道。”
“二郎知道唐朝?”史瑤驚訝,“那也知道漢朝?”
二郎點頭,“我知道啊。”
“那你怎麼不知道你祖父是誰?”大郎想弄清二郎是哪個朝代的人,曾和二郎聊過,結果一問三不知,說他前世六七歲就死了,大郎都相信。
二郎眨一下眼,側身轉向史瑤:“母親,我應當知道嗎?”
史瑤:“按理說你應該知道。秦皇漢武乃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帝王,漢武就是你祖父。秦皇是始皇帝,我家鄉的年輕人稱秦皇為祖龍,能和始皇相——”
“母親看過《史記》?!”大郎和三郎異口同聲。
史瑤嚇一跳:“小聲點,藍棋和阮書就在門口。”
三郎忙壓低聲音:“母親不知《禮記》和《春秋》,卻讀過《史記》,母親家鄉的老師都怎麼教的?”
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大郎都不意外,但女子讀史的並不多,大郎收起漫不經心,盯著史瑤等她回答。
“在我家鄉有一句話,讀史使人明智,數學使人周密。我不但看過《史記》,還會數學呢。”史瑤道,“我六七歲就學過珠心算,雖然很多都忘了,教你們綽綽有餘。”
二郎拽一下史瑤的衣袖:“母親,我們在說祖父啊。”
“二郎,你等會兒。”大郎好奇,“母親知道《九章算術》裡的‘勾股’嗎?”
史瑤想一下:“我沒看過《九章算術》,不過你們可以出題考考我。”
“母親,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知道有多少隻雞和兔子嗎?”三郎張口就來。
大郎猛然轉向三郎,頗為意外,“你也學過算數啊?”
“母親,知道嗎?”三郎沒理大郎,看著史瑤問。
史瑤吐出兩個數字,就問三郎:“對嗎?”
“我,我忘了,我得算算。”三郎遲疑道。
二郎睜大眼,不可置信道:“三郎,你出題目不知道答案?哈哈……哈哈……三郎,你好好笑啊,哈哈哈……”
“閉嘴!”三郎的臉刷一下紅了。
史瑤拍拍笑得渾身顫抖的小孩,“要不你來算算。”
笑聲戛然而止,二郎再次拉起被褥蒙上臉。
史瑤好笑,也沒管二郎,繼續說:“三郎,待會兒我教你怎麼算比較簡單。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都怪二郎。”三郎傾身揪一下二郎的頭發,才說,“花生。”
史瑤:“我知道花生,但我不知花生秧什麼樣,大郎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花生。”大郎實話實說。
三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對史瑤說:“母親,我會畫。”
“那待會兒我去找竹簡。”史瑤道,“我隱隱記得花生又叫長生果。”
大郎忙問:“長生果?”
“對的。”史瑤道,“我現在還記得一個關於長生果的謎語——麻屋子,紅帳子,裡麵住個白胖子。和你知道的長生果一樣嗎?”
大郎點點頭,道:“我吃過母親說的那種。”
“那你來畫還是三郎來畫?”史瑤問出這句其實想知道大郎會不會畫畫。
如果大郎知禮儀詩書,還會畫畫,那大郎前世至少是個世家公子。
大郎張嘴想說他畫也行,話到嘴邊,隱約感覺到三郎前世比他出生晚,怕三郎憑著筆跡認出他,“讓二郎畫。”
“我不會啊。”二郎脫口而出。
大郎鄙視他:“不會還好意思說?”
二郎的臉紅了,轉向史瑤,“母親……”
“以後母親教二郎畫畫,教二郎算術,可好?”史瑤趁機說。
二郎皺著小眉頭,不想學,一看大郎和三郎都看著他,又想到大郎天天說他笨,點頭道:“好的,母親。”
“那咱們從明天開始。”史瑤道,“反正你們閒得無聊。”
大郎和三郎自然沒意見,兄弟倆就看二郎。雙拳難敵四手是其一,其二惹怒三郎,大郎欺負他,三郎一準不幫他,二郎隻能說:“孩兒聽母親的。”
史瑤:“那你們先玩一會兒,我去吩咐廚子炸麻花和麻葉。”說著,把二郎放在三郎身邊,“不準再打架了啊。”看著大郎說,“不然我明日不教你們算術。”
大郎揮揮手,你快點去吧。
史瑤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晚上見到太子,史瑤就對他說明日教三個孩子算術和畫畫。太子知道史瑤上了十多年學,對此自然是雙手讚同。
翌日清晨,太子出門之前還特意囑咐三個兒子要聽史瑤的話,不聽話回來揍他們。
二郎本來還想對太子說,他還小,不想學。一聽太子這樣說,小孩非但沒敢說,在史瑤教他們的時候,二郎都沒敢偷懶。
話說回來,史瑤要的圍棋很好做,正月十七日上午,太子吩咐下去,十九日就做好了。
十九日上午,巳時三刻,太子拿著圍棋回來就問史瑤,“現在教他們圍棋有點早吧?”
“妾身也沒指望他們現在就能學會。”史瑤道,“讓他仨下著玩,省得打架了。”
太子一想,“你說得對。先教誰?”
“先教二郎。”大郎和三郎會下圍棋,二郎不會。太子教二郎,二郎無需裝不懂,也省得露餡,“不對,今日不是休沐日,殿下怎麼回來這麼早?”
說起這個,太子就想歎氣:“今日天氣好,父皇的病又全好了,就叫李延年撫琴唱曲,舞者跳舞。孤在宣室外聽到裡麵唱什麼‘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孤也沒進去,去椒房殿給母後請個安就回來了。”
“傾城又傾國嗎?”史瑤皺眉道,“我怎麼覺得有點耳熟啊。”
太子:“你不可能知道。孤聽宣室外的小黃門說,這個曲是李延年寫的。”
“李延年還有這等本事?”史瑤問,“妾身還以為他隻會彈琴和溜須拍馬呢。”
太子搖頭笑笑,道:“你還是不了解父皇。父皇雖然喜歡長相俊美的人,如果那人沒有才能,在父皇身邊呆不長的。
“比如說欒大,一張巧嘴。比如繡衣使者江充,讓父皇認為他大公無私。還有這個李延年,不但會彈琴,還有一副好嗓子。”
“這麼說來沒本事的人當佞臣都當不好?”史瑤問。
太子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是這個理。”
“那不說父皇了,殿下教二郎下棋吧。”史瑤推一下二郎。
太子把二郎抱到身邊,突然想到,“孤該如何教?”
“妾身也不知道。”史瑤根本不會下圍棋,“要不殿下先和二郎下著玩玩?”
太子看了看身邊的小孩,“行吧。大郎,三郎,要不要和父親一起下?”
“不玩。”大郎拉著三郎的手,“我和三郎玩。”
太子搖了搖頭,很是無奈地說:“每天打架吵架的是你倆,在一塊玩的也是你倆,我是真不懂你們小孩。”
“妾身也不懂。”史瑤笑道,“殿下教二郎的時候也教教妾身,殿下忙的時候,妾身教他們。”
太子點點頭,就不再管擠在一塊玩彼此的是手指的大兒子和小兒子。自然也不知道,兩個小孩坐在史瑤另一邊,仗著太子看不見他們,三郎在大郎手中寫,想好怎麼收拾江充了嗎?
大郎都沒猶豫,抬手做個抹脖子的動作。
三郎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見沒外人,鬆了一口氣,寫道,理由呢?江充乃天子近臣。
還要理由?大郎反問。
三郎想翻白眼,更想問,你上輩子是誰。不過,他知道問也問不出來,便寫道,繡衣使者官銜不高,咱們把他殺了,按理說沒事。可江充是祖父的心腹!
不然你說怎麼辦?大郎寫道,放任不管?
三郎寫道,江充陷害父親,是怕父親登基後處置他。江充現在還沒得罪父親,也就沒想過要陷害父親,不如順其自然。
江充是個小人。大郎提醒三郎,小人對父親不敬,都會認為父親要殺他。還有一點,江充天天在祖父身邊,父親又天天去宣室,極有可能在咱們不知道的時候,江充已經得罪了父親。
三郎握著大郎的手僵住,思索片刻,你說的也有可能。那咱們怎麼辦?
寧可錯殺,決不放過。大郎毫不遲疑地寫下八個字。
這麼狠?三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寫道,你上輩子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