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宮宴。
宮中自未時便開始擺設筵席,兩廊下樂聲已經奏起,三品以上官員陸陸續續帶著家眷入宴,等人都跟著引路的宮人坐下後,不過片刻,樂聲稍停,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大殿上官員與家眷垂著眼低著頭朝著中間行禮。
明黃色衣袍在他們眼底下翻滾湧動,接著就是端莊美麗四位妃子的裙擺,這群官員眼睛盯著鼻尖,老腰彎的生疼也不敢動一下。
良久,上頭才傳來一道既年輕又沉穩的聲音:“起吧。”
待官員坐下之後,樂聲再次響起,太監宮女依次送上膳食酒水,等到舞女在殿中翩翩起舞之後,氣氛才活絡起來。
安妃嘴角含著笑,時不時看向左側,梨渦淺淺,看上去分外高興的樣子。
恒元帝看了她一眼,聽不出什麼情緒的問道:“安妃可有什麼開心的地方?”
“殿下,”安妃拿起手帕捂著嘴,眼角眉梢喜色洋洋,“沒想到今日的宮宴弟弟竟然也跟著父親入宮了,我許久沒見他,真是想念的很。”
恒元帝,“哦?”
坐於安妃左側的嘉妃笑著打趣:“可是那位江省的解元?那可是鐘靈毓秀、人傑地靈的地方,能在眾多飽讀詩書的讀書人當中一舉拿下頭名,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安妃,“可不是?雖說這當不得什麼大事,各省都有一個解元,但妹妹我心中歡喜,說來也是可笑的很,我危府家中啊,總算是出了一個讀書人。”
恒元帝摩挲著手裡的酒杯,抬眼往危建同的位上看去。
名揚天下的鎮國大將軍正撫著下巴上的白須同上位的宰相說說笑笑,聲音洪亮,身子骨強健的不輸年輕人,不要說離致仕還有十幾年,隻怕就算到了致仕的年齡,他這幅樣子也不會舍得退下。
安妃看清皇帝的視線,玉指輕輕一指,道:“還是這邊看不大清楚,弟弟向來不愛出風頭,在爹爹身後坐著的人必定是他了。”
恒元帝了了看了一眼,“危愛卿喝了不少酒了吧。”
安妃無奈的搖搖頭,讓身邊的宮女去提醒一句,她剛剛吩咐完,那邊危將軍手裡的酒就被一隻手輕巧拿走,衛將軍也不惱,隻是笑眯眯的看了身側一眼,繼續跟宰相說著話。
安妃與嘉妃坐在皇帝右側,和危將軍一左一右靠的最遠,倒是坐在最左邊的錦妃笑了,“不愧是李太傅見了也要稱讚一聲的危小公子,確實是一表人才,俊的很呢!”
“那就叫上來吧,”恒元帝飲了一口酒,“也讓安妃見見許久不見的弟弟。”
身後的太監總管應道:“是。”
安妃瞬間笑了起來,目光纏綿的在皇帝身上掃過,感恩道:“謝陛下。”
太監走到危大人身後說了幾句話,危大人訝然,隨後那位危家的小公子便跟著上前來了。
大恒朝到此也不過才兩個朝代,先帝在世時還有幾場戰爭能打,到了這些年,這些個武將也就成了擺設,有些人甘心,有些人,他偏偏就忍不下去。
恒元帝少年繼位,先帝得天下,剩下的就是守成,精明了一世的先帝就在最後關頭犯了蠢,挑出能臣輔佐新帝,就留下來了三座大山。
危建同就是其中之一。
危家小公子行了禮,舉止規範,他垂著頭,隻能看出下半張臉,白白淨淨,確實像個讀書人的樣子。
“起吧,”恒元帝淡淡道:“叫什麼名字?”
危家公子不卑不亢,語速不急不緩地道:“學生危雲白。”
“雲白曉山高,不錯,”恒元帝眼神微眯,“從江省一路歸來,路上可經過華中?”
“學生乘船直下,未經過華中旱地,”危雲白回道:“但學生同窗有華中之人,聽他們所說,華中地裡已經能長出野草。”
恒元帝臉上才有了笑的模樣,“來,抬頭給朕看看,能被李太傅稱讚一聲的人到底是何種模樣。”
危雲白抬起了頭。
他早就知道了麵聖的禮儀,此時眼睛朝下,避開恒元帝,那張臉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亮如白晝的殿內。
危建同生就一副粗狂模樣,危家老大也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樣子,就是坐在身旁的安妃,容貌也談不上美麗,至多清秀可人。
但眼前的這危家小公子卻不是這樣。
恒元帝指尖敲敲桌子,將先前放下的酒盅拿起,再次淺淺抿了一口。